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
力透纸背,印着这首诗的纸被陈墨翻来覆去地看,这几天盯来盯去,这首《春思》早就倒背如流了。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作为在古诗中很占一席之地的思妇题材,她实在不能理解费心描写这些题材的男人们的心思。一边叫嚣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边假惺惺的以女子的口吻写这样空闺寂寞的诗,他们不会觉得理亏吗?还是在希冀薄情男和花心男对这些诗产生共鸣?哦,不,她又愤青了,改。但是她编故事编得心力交瘁可不可以申请工伤呢?陈墨手托下巴,决定去吃饭补回来。
父亲大人出差了,娘亲跟闺蜜去shopping,不会做饭的废柴少女冠冕堂皇地出去吃饭了。嗯,还是鸭血粉丝,她有点思念那个胖胖的和蔼的米老板——的鸭血粉丝。
正午时分,店里的人熙熙攘攘,陈墨瞄了一眼,没有找到空桌子,一向亲力亲为的老板显然还记得她,笑着问她是否介意同别人拼个桌,她摇头表示没意见,她是来鸭血粉丝的,又不是来吃人的。老板带她来到里间一张只有一个人的桌子上,问她要吃几份,陈墨看了看对面养眼的陌生男人,毫不矜持的说了两份。她下午回去还要脑力劳动的,怎么着也得保持体力充沛。有体力才有战斗力。
老板笑笑,转身进了后厨。
陈墨坐下后开始默默观望对面吃饭的男人,从老板带自己进入这间屋子,他就没有抬过头看她一眼,这人不是极度排外,就是太过自然,不为外界所动。陈墨拥有的好奇程度只到这里为止,她没什么探索陌生人或是结交新朋友的习惯和欲望,尽管那人是个帅哥,她很乐意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毕竟享受美食,环境也很重要。
老板很贴心地把她的两份鸭血粉丝一份一份轮流送上,省得一起端上来,一份没吃完,另一份就凉掉了。陈墨无声地吃,对面的人也保持优雅的吃相,看起来像是一部无声的彩色影片,清朗的男人和秀气的女人,构成了一幅绮丽优雅的水粉画。
下午,陈墨跑去小区附近的公园找灵感。地上的雪还没有融化,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让陈墨忽然有了玩乐的兴致。她像个纯真幼儿般在没被踩过的雪地上欢快地跑,遇到枝桠上有积雪的,就用力一扯,然后迅速向前跑掉,留那枝树杈抖落一身清凉。
她也不曾想到,她会干出这样幼稚的事情,但是偶尔幼稚一次的感觉,真的不错,陈墨嘴角的笑容愈发甜美。疯跑够了,身上有了热气,完全就感觉不到寒冷。陈小呆要干正事了,她们亲爱的秦桑曲啊!
她恢复了“匀速行驶”的慢走,从一棵松树到另一棵槐树,细细地看过它们的枝干,纵横干裂,如同百岁老人缺水的脸,却兴致高昂、英姿笔挺地充满了生命力。古人的生活与现在不过是大同小异吧,一样的年轻、婚恋、生子、养育过程,再进入下一个轮回。在每一个轮回里,又被造物主画上了许多沟沟壑壑,殊途同归。每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再慢慢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填充了虚无的人生。
思妇,归夫,为伦常羁绊住,看起来和谐,事实又是怎样呢?人说夫妻恩爱,在她看来是再浮夸不过的词汇,爱情圣哉,恩德之爱称得上什么可歌可泣。
踩着马路牙,身体东倒西歪的不住晃荡,她知道自己走不稳,如果不走就会稳了吗?像这世上的许多事一样,做起来收益不大,但不做就毫无改变。她能不去做吗?不能。本能由我不由天。大二时她已经基本达到不被人看出来的状态了,忽然间年轻了七岁,减少了年龄的同时,把她辛辛苦苦练就的平衡感也丢掉了。再坚持过许多年,她不指望能跳好舞做好操,只要走路不乱摔跤、被人一碰就倒就好了。
回家找出纸笔,写下她心里的故事,冷过初雪,迷途当归。心里有内容,就一气呵成了。寥寥百字,煽动了一片不安分,任务完成了,人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里只觉有一双温柔的手,停留在她身畔,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带来一丝凉意,让她舒服地喟叹。
“墨墨烧退了吗?”陈睿崇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37°1了,没事了,别担心。”吕笑桐看了眼体温计道。
“这孩子怎么就突然发烧了呢?”自家女儿虽然手脚偏凉,但平时体质还是不错的啊。
“可能是白天出去玩冻着了吧。”吕笑桐推测。女儿这两天都在写那个什么故事,估计跑出去散心的时候冷热交替就着凉了。
第二天醒来的陈墨压根不知道自己昨晚发过烧,把爸妈折腾到半夜才睡。吕笑桐看着自家女儿生龙活虎的样子,就没有告诉她晚上发烧的事情。只是递给她一大袋零食,陈墨疑惑地接过来,看到里面全是AD钙奶、水果罐头、果冻之类她以前爱吃的零食。陈墨低下头掩饰眼睛里温热的湿意,爸妈平时不怎么让她吃零食,只有在她生病时才会允许她吃点爱吃的,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扑面涌来,她那时还装过病来骗取爸妈的同情以得到零食。后来她执意去外地上学,生病后也试着给自己买过一堆零食吃,却没有记忆里的那种温暖的味道,独属爱的味道。
年少的时候倔强着不懂得离别,长大后方知情意却已经错过了太多。她不会叹息感慨那些流逝的时光,而会加倍珍惜往后的日子。时光从来不曾偏向或苛刻某一个人,在既定的轨道上循规蹈矩,平稳安顺。她会长大,父母也会变老,她该抓紧所有相聚的机会尽心陪伴,像她重生时许下的誓言那样,对他们好,这一次她不会再去外地的大学,她会乖乖考本地的大学,呆在本地,此心安处是吾家。
她昨晚梦见的那双手应该真的是娘亲大人的手,可能昨天疯跑后又吹了冷风,就发烧了吧。不知道爸妈后来究竟照顾了自己多久,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快速的抹了把要流出的泪水,放下零食用力地拥抱住自家娘亲,平时偏低的声音多了点嚅诺:“娘亲大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