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S市供暖前的最后一天。
天气昏沉沉的,像是没有睡醒。温度很低,陈墨缩在被子里仍有些瑟瑟发抖。今天周日,上午四节课,语文和数学平分。某人打算上完课就回寝室睡觉,冬眠是动物们自我保护的常见手段,她打算睡到晚自习再出去。
课没上完,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轻小的雨滴落在窗户上,开出一朵朵顽皮的小花。雨势蔓延,屋外愈发昏暗,柔软与坚硬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陈墨更加困倦。可惜她是只躺着睡觉的人,再困也只好忍着。
班上正心听课的人也不多,心里有盼着下午出去玩的,他们才不在乎天气呢;还有的下午会回家,怕雨下大了,更是心急如焚;有的饿着呢,没有心情听课。数学老师也知道学生的心理状态,按照学校的规定他也不能不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大家都当装作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一派相安无事。
在轻微的惊叹声里,陈墨抬头看了看窗外,下雪了。雨夹雪,她开始头痛回去的路要和几个人一起走才能安全回到寝室。
今年入冬以来的的初雪,出场比之前霸气了一些。它会用落雪结冰的方式摔倒无数人。
徐峰当年信誓旦旦的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可是十一月中旬好歹也是个冬季,没有供暖,没空调的地方,怎么会不冷?
中午一起吃饭?
许夕一给她递了张纸条,分到理科班后,他就坐在她的后面。
好。
正愁走路没人扶呢,主动送上门的帮手不能不要。中午吃点热的暖暖胃好了。陈墨没了后顾之忧,专心听讲起来。
下课的铃声响起,班级里的人一哄而散,周末的同学们都很有活力。
陈墨跟许夕一相互搀扶着去吃饭,放眼望去。路上的行人都是勾肩搭背,手臂相交,他们俩这样也不算太显眼。
“你下午不回家吗?”貌似他家离学校也蛮近的。
“不。我家里没人。”从那之后,他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去回忆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事。
两人平静地吃完了这顿饭,许夕一送陈墨到女生寝室楼下。
“我走啦!”男生和女生寝室楼离得再近她也没有能力在这样的路况下送许夕一一程,不自量力的事她一般不做。
“嗯,再见。”他也该回去了。还有两科的作业没有写,写完后今天下午的时间估计也没剩多久了。
陈墨回寝室不久就睡着了。这种天气和被子在一起才比较温暖舒适。
厚颜无耻的睡了一下午的某人觉得小宇宙爆发了,感觉不错。可惜从被子里爬出来没一会儿就被冻得缩回去了。
“嘿,姑娘们,你们不冷吗?”
“不冷大家怎么会都躲在被子里,陈墨同学,你是不是没睡醒?”
嘿嘿,有人一起冷就好。陈墨继续心安理得的卧倒。
北方城市的生活很凄惨,惨到只能和被子相依为命。
在高二余下的假期里,差不多陈墨每个月都会见到孟年修一次。每次都是因为不同的事情,距离最近的那一次,孟年修喊她出来给他妈妈买礼物。
陈墨表示对这个年龄的女人了解不多,因为孟年修的妈妈一定是比她娘亲大人的年纪大一些的。孟年休看看她,说需要她的第六感,头上一片乌鸦飞过,她怀疑他们俩究竟是怎么相处这么久还没有吵架的?
最终孟年修给他妈妈买了一套化妆品,陈墨在旁边默不作声。没有尝试,就没有发言权。她一向素颜裸奔,实在没脸发表见解。
陈墨以前看短篇小说时还喜欢过一个文笔不错的男写手,那货在某次访谈中说他觉得不化妆的女人算不上是女人。于是陈童鞋饱受打击的远离了那一只,再也没喜欢过哪只男写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脆弱的心经不住这么折腾。她明明觉得,化妆这件事就像给所有的女人戴上了一个个专门定制的面具,遮住了原有的面容,从此以后,再无虚实。
面对不化妆是对别人的不礼貌这种说法,她只好傻笑。见仁见智吧,本来就是欺骗,谁在乎程度高低呢?
这世界本来也是,真真假假,分分合合,或许不必那样在意。人生不过百年,走过便过,无需回头。
“发什么呆呢?走了。”孟年修召唤她。
“哦,去哪儿啊?”
“不是说好了你陪我买东西,我请你看电影的吗?快走啦,一会儿该天黑了。”
片子是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爱情片,陈墨从前没有看过。说实话,她看的电影实在不多,她的脑袋已经习惯于接受文字信息。画面之类的东西,除非有人邀请她她才会看。
镜头的最后一幕,原本相互看不顺眼的年轻男女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内心,男人站在马路对面,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xx,做我女朋友吧!
女孩子在马路对面笑得温柔。
片尾曲响起,陈墨有些意犹未尽,她还以为会出现女孩子感动地冲向马路对面,结果鲜血四溅的场景呢。这结尾真是好和谐,好平稳,好不暴力。
“看懂了吗?”从电影院出去时,孟年修问她。
陈墨点点头,她还是可以自产智商这种必备用品的。
“那我们也来学习一下好不好?”孟年修步伐未停,好像只是在问她今天天气怎么样。
最近这么冷,课业又重,她一定是累的幻听了。看看孟年修的表情和从前一样轻松和煦,是她想多了没错。
两人上了车,陈墨刚系好安全带。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孟年修并没有发动车子。
陈墨好像突然患了失语症,眼睛睁得大大的,让孟年修忽然想起了家里独守空房的泡泡。
“嗯?”尾音上挑,意在询问。
陈墨狠命地摇头。这事情诡异的很,今天的孟年修该不会被人掉包了吧?可是其他地方都还挺正常的。陈墨开始回忆孟年修身上的特征。
想到了!他耳朵后面有一颗痣,是她无意间发现的。
毫不掩饰目的地扳过孟年修的脸,难为孟年修好脾气地任由她摆布。左耳后面,确实还在啊,是真人。或者是他抽风了?这倒没法儿检验。
“走吧。我送你回家。”孟年修并没有多说什么,言辞之间竟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
陈墨虽觉得这事不靠谱,可也从未被这样对待过。这哪里算是表白,撩拨了别人,他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时无语,陈墨都快哭了。
车开到陈墨家,她到底没有哭。就当做不知道吧,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私以为,即使她不强迫自己,她也不会记住多久的。
元旦之后,考试日近。文莲的动员工作做得很足,这是分班后第一次大型考试,是该得到所有人足够的重视。
陈墨感觉自己也被重视了一把。因为许夕一考试后告诉她他想做她男朋友。那个少年像她第一次见他时穿的衣服颜色一样,蓝外套,牛仔裤。脸上的表情除了认真之外找不到一丝紧张慌乱,虽然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向女孩子表白,可他平静的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仰天长啸,泪流满面,追求她的人为什么都那么特别啊!细数一下最近的几个,孟年修和许夕一,好吧,这两人的年龄居然差了16岁,另外一个直接就是个女孩子!这学期可能是表白学期,他们都在拿她开玩笑对吧?
有的没的,通通拒绝,收拾行囊,回家过年。
陈墨在大年初三时去了孙熹微家拜年。孙老师家住四楼,有锻炼身体自觉的某人爬了楼梯。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别再打扰我了,我不会答应你的。”是孙老师的声音,难道是孙老师口中某个学生的叔叔找上门了?陈墨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熹微,我妈她想见见你。”
“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走吧。”孙熹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墨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现,今天连她都该进不去孙老师家了。
“老师新年好,你连我也不想见吗?”陈墨从楼梯间走出来,把上演苦情戏的男女主角都吓了一跳。
“陈墨?没有,来,快进屋,外面冷。”把自己的学生拉进屋,孙熹微再次看向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男人,“付梓千,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她用尽了最后一点狠心,关上了防盗门。
付梓千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老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生的叔叔吧?”长得蛮不错的,嘿嘿,她要不要看情况撮合一下呢?
“小机灵鬼,就你记性好。”孙熹微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等着,老师给你泡茶。”
像孙老师这样喜欢古典乐器的人大多有一个通病,酷爱喝茶。对于这种高雅的东西,陈墨无所谓喜不喜欢。装傻充愣她很在行,若说品茗她还真没这个能耐。不过冬天里喝热的东西,还是会让人心情舒畅的。
从孙老师家出来时,还不到十点,陈墨循着记忆里吕笑桐讲给她的地址,找去了陈睿崇的老上司,孟叔叔的家。
按响门铃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孟叔……”第二个叔字被她吞了回去,开门的人是孟年修。
“我好像记错了,抱歉哈。”陈墨转身打算试试对门这家,不对啊,她回转过身。
“孟年修,你家不住这里啊。呃,你也姓孟,该不会是那样吧?”
孟年修倚在门口,看陈墨表演单口相声。
“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这是我爸妈的房子。”他把她拉进来了。
客厅里,孟维道和妻子王婧安正在看电视剧。
病床上的人奄奄一息,家属们在一旁哭得好不凄惨。
王婧安也被情节感染的有些想哭,不过正月里哭似乎不大吉利。
“婧安,我怎么没看懂呢?医生说熊猫血不能输血,从熊猫身上抽点血不就完了吗?何必在这儿哭哭啼啼耽误病人的病情啊?”孟维道看电视剧的经验不多,但他是个执着认真的人,遇到不懂的问题就会提出来。
屋里另外的三个人表情各异,陈墨率先笑出声来,孟叔叔真幽默啊!
“咦,小墨,你来啦?”被丈夫一句话弄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的王婧安注意到了陈墨。
“嗯,叔叔阿姨过年好,我来给你们拜年的。”陈墨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容。
“好好,你也过年好。”王婧安找出两个红包塞给陈墨。看看陈墨,再看看自家那个不听话的儿子,愈发觉得女儿贴心起来。
陈墨挣扎着不肯收,“阿姨我是大人了,不能再要压岁钱了。”
“老孟,你快让你儿子好好招呼一下他侄女,不是,妹妹呀?”王婧安的改口让陈墨暗暗好笑,孟年修凭空就长了她一辈吗?孟叔叔家的气氛真和谐啊!
孟年修上前按住了陈墨推脱的手,“还没到十八周岁,我妈给你你就拿着。”其实他想的是陈墨第一次来爸妈家,婆婆给未来儿媳钱本就天经地义。不过事后他得问问爸妈,怎么会认识陈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