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习惯了在各种情况下被修云点名,因此时刻保持警惕。
方队全体保持队形休息,教官把学生带到操场周围的树荫处乘凉,耀眼的光芒炙烤着塑胶跑道,万籁俱寂。忽然某个方队里站出来一个妹子,亮嗓开唱,宛转悠扬的民歌让所有人的胳膊上纷纷浮起一层小疙瘩。
修云坐在统计2班的方队边上,探头看那边是哪个教官带的队。
“陈墨,出列。”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第多少次从修云嘴里蹦出来了。
陈墨知道他的意图,却不想服从。今天练习正步走,男生的步子普遍大一些,虽然修云让男生步子小些,可走着走着就会变大,寝室的几个女生都勉强跟上,陈墨今天情况特殊,这会儿已经体力不支了。修云居然让她唱歌,她就不能像名字那样保持沉默一次吗?陈墨看着修云轻轻摇了摇头。
修云加深了笑容,又点了一次陈墨的名字。这几天下来,统计2班的人已经深深地记住了陈墨这个名字,就连旁边统计1班和统计3班也都记住了这个漂亮的姑娘。
陈墨费力维持着平日的步伐出列。
“陈墨,你从方队里随便选一个人,让他出来唱首歌。”最先唱歌的那个方队的教官一直跟他过不去,即使他从不在意,也不能让他太威风。
“呃?”原来是让她选人啊,她误会修云了。
闭上眼睛拍手转身,就是你了。陈墨指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生,她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陈墨回了方队里。让上帝保佑那个男生吧。
修云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那个男生,男生清清嗓子,清唱起来。
男生唱的是《十年》,第一句歌词出口,陈墨就想为他转身,哦,这不是《中国好声音》,她想鼓掌。
男生始终闭着眼睛,单薄瘦削的身体里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声音里有点微凉的沧桑,在操场寂静的上空游荡,旋转悠扬。
一曲终了,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陈墨一边激动一边自恋自己没看到人都能选出这么优秀的人才,环顾四周之后附近的姑娘全都热情崇拜的望向唱歌的男生。上帝啊,你似乎保佑的多了一些,让其他男生没有活路了。
修云陷入了回忆,直到掌声响起才缓过神来。夸奖了那个男生几句,继续等着其他方队的表现。
每个方队都出了一名唱将之后,某个方队传出了男女合唱的呐喊,越来越多的方队跟着附和,教官们知道今天的负荷对这些学生来说重了些,对他们的自娱自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统计6班的方队里出来了一个男生,他缓步走到金融1班的队伍前,邀请一个姑娘。
远远地看不清那个男生的正脸,受邀女生站起来她才看清那两个人,居然是童野和李青安!这俩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童野居然也在G大,这是要变天了吗?来个闪电劈死她吧!
看着陈墨痛不欲生的惨痛表情,同寝室的姑娘纷纷问陈墨那个男生是谁。陈墨趴在毛嘉阳肩头,痛苦的说了一句,“小安的前夫。”
统计2的几个女生风中凌乱了。
没等她们应景的吐点血什么的,李青安和童野已经开唱了。《说爱我》的歌词一出,陈墨觉得她好像被谁蒙在了鼓里,不知道王可是否清楚这事,这两个人的唱出来的感觉分明就是相爱恨晚。
认识那对男女组合的人觉得两人必是情侣无疑,考在了同一所大学真是幸运;不认识他俩的人觉得这俩人的搭档十分默契,对视和转身都恰到好处,唱的部分分工也恰如其分,像是排练过。
熟知两人过往的的陈墨在歌声里想起了高三的那段迷茫的时光,她被迫和李青安不说话冷战,王可左右周旋,直到李青安说自己不再喜欢许夕一了。
陈墨看向许夕一,曾经喜欢他的女孩子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会怎么想呢?小安竟然真的说不爱就不爱了,她看着李青安和童野的配合只觉得有些眩晕,天也暗下来了……
自己好像睡了好久的样子,怎么浑身都难受。陈墨一轱辘坐了起来,李青安看到她醒来赶紧走过来,“小墨,你总算醒了。导员说,如果你今天早上不醒的话,她会帮你跟教官请假。”
陈墨听得有些混乱,“我怎么了?还要请假?”
李青安告诉她,她昨天忽然昏了过去,是许夕一把她送去医务室的。校医检查后说是轻微中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S市的9月份虽然热,但也没听说有谁能在这季节里中暑的啊?你可真厉害,吓死我们了。”李青安的关心多于严厉。
寝室的其他姑娘也围了上来。毛嘉阳拉过她的手,“感觉还好吗?如果不舒服你今天可以不用军训的。”
陈墨笑了笑,“我没事的。昨天可能是累了吧,让大家为我担心了,对不起。”听到许夕一的名字,她的头又疼了一下。她不能给他承诺,怎么让他放手呢?找个男朋友?真头痛。
这个早上的123寝室又恢复了说笑和忙乱。
“对了,这是你的信,昨天寝室老师带过来的。”晚上大家要去吃饭,又不放心陈墨一个人在寝室,年龄最小的彭雯雯就留下来跟陈墨作伴。寝室老师进来后问明情况,只能委托她把信转交给陈墨。
陈墨看了一眼,信封上没有署名,字体也不认识,时间来不及了,她再不洗漱军训就该迟到了,信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等她站在方队里才想起自己忘了问李青安她和王爷的事,头微微的疼了一下,可能是昏倒的后遗症,她打算晚上再问。
修云在休息间隙把陈墨叫出来谈话,这次他没避讳两人认识这个事实。
“你昨天到底怎么了?”他一看到她倒下,就准备抱她去医务室,谁知队伍里那个叫许夕一的男孩子比他速度更快,他跟着去看了一眼,然后回来继续军训。
陈墨不怕修云笑话她体质差,反正自己什么德行他早就一清二楚了。
“医生说是中暑了,今天头有点疼。可能是昨天没好好吃饭,军训任务又有点累的缘故。”
修云不解的望向她,“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陈墨不好跟他解释生理期会影响食欲这件事,就推辞说昨天食堂的饭不好吃,被冤枉的食堂师傅幽怨的从空中飘过,不带走一片云彩。
修云下意识的减轻了今天的任务量,她那么瘦,体力不支也是很正常的事,是自己对她要求太多了。
提审完李青安后,心满意足的陈墨回到自己的床上拆了那封信。似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寄信给她呢,这种传统的方式倒是挺有感觉的。
陈墨,我是于归。那个曾经和你讨论吵架技巧的于归。
我想谢谢你,是你在我最迷茫的时候为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那段时间我叛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由于我的爸妈。
他们一直对我很好,偶然的一次,我冲他们发了火,他们不但没有责罚我,甚至连骂我一句都不曾有。我却从此爱上了发火骂人的那种感觉,甚至觉得他们不骂我不是因为不生气,而是他们不在乎我。我也不知道这种混账想法是怎么得出来的,我选择追随了那种愉悦畅快的感觉。于是我不停的和别人吵架打架,从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变成了人们口中没人疼爱的坏孩子。我从书上看到我的这种行为被称为叛逆,但我对此不屑一顾。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什么都在变化,都在远离我,所以厌恶所有的人,甚至这个世界,也不屑学习,更不屑做个好学生。
直到你那天跟我聊了那些话,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我就明白了,一直都是我在无理取闹,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变的是我的心。我给爸妈打电话道歉,并告诉他们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我从没见过我爸哭,那天隔着听筒,他哽咽了。我愈发觉得自己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对自己的不满转化成了改过自新的动力。我借了一学习好的哥们的笔记去复印,两年,我想我可以变得更好。
如我所愿,我做到了,现在我在K大军训。我很喜欢这所学校,它让我有如获新生的感觉。
我一直没有跟你再和你说话就是想等到这一刻,你的话没有白说,我听进去了。陈墨,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但我一直记得你关于自己名字的中英双语的故事,所以我也给你讲一个我名字的故事吧。
我爸说,他是在一次公司组织的春游活动中遇到我妈的,我妈也在那个公司,不过不在一个部门,所以没见过。当时是在一个外省的公园,初春季节桃花朵朵,我爸随意走着看桃花,就那样在一棵桃树下遇到了同样赏花的我妈。我爸说他看到我妈那一刻想起了他上学时写过的第一封情书,里面的一句话就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们结婚了,生我的时候取名字大费周章,最后我爸把他们相遇时的那句话重提,我妈就说,之子于归,你又姓于,儿子不如就叫于归吧。这个名字全家全票通过,所以我就叫这个名字了。
你看,我的故事是不是也挺精彩的?陈墨,我会把你的这份帮助记在心里,如果有可能,我会把它传递下去。最后,还是想再说一次谢谢你。祝安。
陈墨早就湿润了眼眶,这个少年最终去了她的学校,成就另一段佳话。她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更多的是为于归开心。世上多一个走向正途的人就会少许多遗憾,于归你真的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