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12月15日。新盐引的价格并没有引起各地盐价的涨幅,这一点,朱慈烺早在当初的公文中就提到了。要求各地稳定盐价。不能让盐价上涨。可以说,明朝末年的国家财政是极其不健康的。一方面,平民百姓卖儿卖女的生活不下去。另一方面,朝廷的赋税却一年比一年少。一个偌大的封建王朝,竟然一年的赋税只有300万两白银上下。国库里更是常年可以跑老鼠。
而另外一方面,各地商户,乡绅的富足。却是令人瞠目结舌。朱慈烺自然明白,要改变一个国家既定的利益分配方式是多么的不容易。但是,总归是要去做的。否则,这个国家必定是没有出路的。
而朱慈烺的做法,就是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改变和损失,这些世代家族势必是不想为这些得罪当朝太子。这是朱慈烺的优势。但是太子并非不可换,皇帝也并非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也是朱慈烺的隐患所在。值得欣慰的是,朱慈烺本身就是嫡子,又是长子。这是地位非常稳固的太子出身。更何况,这位太子现在还在外理事。更显得皇帝的信任与宠爱。虽然如此,但是朱慈烺时刻都没有放松警惕过。毕竟,这条路。一步踏错,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新的盐引价格没有引发盐价的上涨。这也是扬州盐商们最后的忍耐和底线了。朱慈烺虽然没有刻意的去调查。但是自然有东厂的番子把那天盐商们集会时,众人的反应和所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朱慈烺看过之后,掩卷笑了好长时间。
朱慈烺原先是知道盐商中有着很多的派系。而各个派系之间,因为各地的风俗习惯也好,因为利益相争也好。总会有着许多的矛盾。却没想到,现在的晋商里,商人们之间已经到了冰火不容的地步,随着老会长一天天的老去。几个有望继任会长的年轻人之间甚至都撕破了脸皮,从最初的暗斗发展到现在的明争了。王忠安当然也看了这份送过来的情报。小心提醒道“殿下,依奴婢看,咱们不妨接触一下汪士国?他应该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
朱慈烺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汪士国是个聪明人,我也相信他会明白该如何取舍。但是现在,我们却不能去接触他。”
王忠安不解的疑问的道“殿下,这是为何?”
朱慈烺笑着道“我们和他之间不是合作,更不是他主我附。所以,只能是他来找我,他来求我。而我给他这个机会和支持。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手段。让他明白,盐商的出路和未来只能靠听我的。”
王忠安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年关将近,扬州城里也是一副热闹的样子。对于中国人来说,过年是一个特殊的节日。这个节日寄托着人们太多的心思与希望。既有和家人团圆,又有对于新的一年的期望与祝福。临近年关的时候,朱慈烺也该回京了。一方面,出来久了,他也挺想家的。虽然两世为人,但是对于一个生活了10年的地方,总是有着许多的感情。更何况,那里还有许多照顾了他10年的人。而另外一方面,却是朱慈烺现在身为封疆大吏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总督和巡抚这两个差事,由于实权很重,在地方上基本上是土皇帝的一般的人物。那么如何限制他们的权力,节制他们的野心呢?每年的回京述职就变得十分有必要。朱慈烺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到南京交接总督关防。但是,他毕竟身为南直隶和浙江两地总督。按规矩,是要回京述职的。
而中国的官场,自形成以来,自然不能免了人情往来。每每封疆大吏回京述职的时候。必然要准备许多礼物和厚厚一打的银票。这是近乎所有封疆大吏们都会做的事情。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身为封疆大吏,虽然在地方上有着土皇帝一般的权威。但是在北京城里,有的是人说句话,分分钟就可以让他们挪地方,甚至人头落地。王忠安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临到要回京了,看朱慈烺还是没什么动静。别说给朝臣们的礼物了,连给皇帝的礼物都没准备。当真是着急的不行。眼看着快回京了,朱慈烺还是没什么表示。王忠安只好硬着头皮提醒道“殿下,可能您身居深宫久了。不大清楚。封疆大吏们回京的时候,都要准备些礼物的。”
朱慈烺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我知道这个规矩,但我不能送,也不用送。”
王忠安有些疑惑的看着朱慈烺。朱慈烺笑了笑道“你不懂就算了。记得我的话就好。”
朱慈烺之所以说着话,是有着深刻的原因的。朱慈烺是封疆大吏不错。身为地方官,给京官们一些好处,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有着另一个即尊贵又敏感的身份,那就是当朝太子。虽然封疆大吏结交朝臣也是犯了皇帝的忌讳。但是有限度的结交,皇帝还是可以理解和忍耐的。但是太子不可以。这是有着深刻的历史教训的。
唐朝贞观年间的时候。魏王李泰,在太子李承乾谋反被废黜储君之位后。他身为嫡次子,无论是身份还是他所表现出的才具。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李泰也自以为太子之位为囊中之物。而大肆结交朝臣。终于犯了李世民的忌讳,错失了大号的机会。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另一个比较明显的就是康熙皇帝的八阿哥,他也是身负才干,但是大肆结交朝臣。最终错失了帝位。
可以说,在一个封建王朝中,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是最微妙也是最复杂的。一方面,他们是骨肉至亲。每个太子在孩提的时候,又何尝没有和自己的父亲有过许多温馨而美好的回忆呢?但是,同时,太子也是整个国家的二号权力人物。所有针对皇帝的阴谋,受益者都是太子。从这一点上看,太子和皇帝似乎又站在了对立面。太子们大多都眼热皇帝的一言九鼎和君临天下。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又怎么会不产生一些想法呢?而这,也是历代太子和皇帝的矛盾根源所在。
朱慈烺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更了解朱由检的为人秉性。这位崇祯皇帝本人的才干算得上中人之姿,当个守成君主没有任何问题。放他在明朝中叶,也是一代不错的君主。但是,论起猜忌的心思,他基本上可以比得上曹****。而且朱由检做事非常的刚愎自用。大多数时候,都听不了别人的意见和看法。这样一总结,朱慈烺的做法无疑是最正确的。不结交任何朝臣,但是对皇帝忠心耿耿。做个孤臣,而只要皇帝心里有他。这太子的东宫之位就稳如泰山。
王忠安自然想不到这么深远。只是觉得太子有自己的势力更好些。但是朱慈烺却明白,乱世之中,人脉和政治资源只是辅助的。真正决定性的力量是手中掌握的金钱和军队。谁的拳头硬,谁的道理就对。朱慈烺此次节流的30万两白银,就是为了日后的军队做准备。但是现阶段,他还要低调再低调。毕竟,现在就想插手军权,就有可能会犯了皇帝的忌讳。所以,朱慈烺在等待。等待一个朱由检没有借口,也没有心思把他调回北京的机会。
崇祯十二年12月20号。朱慈烺正式启程北返。来送别的人,可比上次来接他的人少了一些。这也是朱慈烺发了话,一切官员人等敬忠职守是对他最大的尊敬和爱戴。不必做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更不能为了这些事情,弄得公务荒废。来送他的大多数是一些盐商们,当然还有一些是扬州商会的人,不过他们做的是别的生意。晋商集团自形成之初,生意主要是两个大类。一个是走马,也就是运输业。另一个就是盐务。时至今日,做运输的商人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产业确实大大的集中了,基本上就只有两三家车马行。但这些商家却都有着惊人的实力。
他们通过生意几乎结识了大半个中国的商人,和地方官吏。因此虽然没有盐商那般富庶,但是却也有着自傲的资本。不过这一次来送朱慈烺的队伍里,这些商人却大都白发苍苍。显然,这些世家商人都明白了眼前这位十岁孩子的实力和手中所握有的权力。是不会把他们的子侄辈放在眼里的。因此亲自来了。朱慈烺站在车辕上。不过奈何人实在太小。站在车辕上,好多后面的人也都看不到。
朱慈烺向四方拱了拱手道“小王今日感谢众位捧场了。来日还有麻烦诸位的地方。请回吧。”众人下跪道“恭送太子殿下。”偌大的队伍便开始行进了。
朱慈烺钻回车内,把窗帘挑开来看着外面。看着那些盐商们,心里道“你们现在来送我,不知道过了明年6月份,会不会杀我的心思都有了?呵呵”想着嘻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