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祁皇后被众人抬回了自己殿中,皇帝也心急火燎地跟着去了。此后几天皇帝都守在祁皇后身旁,生怕她又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来。
祁皇后见难得皇帝如此着急自己,也干脆顺水推舟,索性来了个“卧床不起”,就为了让皇帝多呆在身边久些时间。
皇帝虽说身在皇后边,但心却在蝶千寻处。他这几日内心总反反复复回想着蝶千寻那娇美的面容,然后再想到奕繁那天的横插一脚,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起来。
皇帝恨恨地想,虽说是自己的儿子,但如若是与自己本身利益产生冲突的,就算是天神大帝也没情面可讲。
皇帝也因此对奕繁产生了嫌隙,他现在只是太子就已敢与自己叫板,他日若想图谋叛变也是容易不过的事。这么想着,皇帝心中便打起了要对奕繁进行制裁的小算盘。
金僖殿中?午时
“皇后,你说,繁儿成为储君以来,似乎都没有做出些什么丰功伟绩来啊……朕着实是担忧不已。”
皇帝这日见祁皇后终于下得床来,于是趁机和祁皇后说起奕繁的事。
祁皇后一听皇帝的话,也没说什么,只顾着摆弄手中的茶盖子,来回拨拉着杯中的茶叶。
“陛下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说。”许久,祁皇后才幽幽地回了一句话。
“朕在想,繁儿留在皇城内,终归是无所事事。虽说他是嫡出长子,如若没有成就丰绩,大臣王侯们定会不服,到时齐齐上书罢黜储君也是不无可能的,朕担心呐。”皇帝似乎有些痛心疾首忧思遍地的感觉。
祁皇后瞟了一眼皇帝,皇帝心中的小九九她又怎会不知。但她心里也有个小九九,那就是奕繁现今到底留得留不得。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祁皇后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朕打算,让繁儿到兵营里去训练,顺便是替朕去巡视各处水路、城建,体察民情。”皇帝说出心里的打算,其实他明白得很,只要奕繁不在皇城内,蝶千寻还不手到拿来么?
祁皇后也不是傻子,一听便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心里自然妒火狂烧。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自己现在发火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陛下的主意甚好,只是陛下想过没有,繁儿年纪虽不大,却也不小了,就不怕他受了某些人的唆使,趁机拥兵犯上……?”祁皇后说得很隐晦,但也不乏直白。奕繁是她的亲生子,却也能说出这般伤人的话,着实可见祁皇后对奕繁的偏见与不信任。
“皇后你说得对,那该怎么办呢?朕是断不可让繁儿继续无所事事地长留宫内的。”皇帝一听也觉有理,他的确惧怕会发生皇后说的那种情景。毕竟自己已年老而奕繁正年轻,要想取代他,也是容易之极的事。
祁皇后虽恼恨皇帝和奕繁同时争抢一个女人,而那女人还与之前的仇敌静太妃长得如此神似,就更让她妒火中烧。但她转念一想,奕繁不在也好,自己要下手铲除那女人,少一个碍事的人,便多一分成功的机会。
“陛下,依臣妾看,不如让一个人陪着繁儿前往,既可以监督他的日常活动,也可时时向我们汇报呀。”祁皇后献了一计。
“对!对!朕如何没想到。只要安插一个人在他身边,如有什么异常动静,朕也可早日防范。只是……这个人是谁呢?派谁去比较好呢?”皇帝拍手叫好,可又想不出什么好人选来。
“让臣妾想想……必须是一个你我都放心的人,而又不会让繁儿起疑心……”祁皇后皱皱眉。
“流苏儿!!”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出来。
“对!对!她绝对是个好人选。”皇帝拍手称道。
“流苏儿与繁儿相识多年,繁儿对她也无戒心,而且是皇后你的心腹,这是最好的人选!”皇帝高兴起来,说起话都眉飞色舞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祁皇后心里暗笑想,自己派出流苏儿监视奕繁,然后奕繁被调离宫,自己便可对那玉瑾下手了,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蝶千寻现在每每空闲下来时便会想起那日奕繁对自己说过的话,然后脑海如同放映机一般不断重复播映着那日的一幕幕情景。
想着想着,蝶千寻的心湖好像被风吹拂着一般,轻轻漾开了来。她不曾被一个男人如此表白过,自然也不晓得内心的感受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很意外,很……心跳如鹿。
她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里说了一句“别乱想!”,然后有些恼怒起自己来。虽说感激奕繁的相救,但不代表自己内心就必须对他有着另外的感觉。
“鱼儿呀,什么时候能像你们这般自由自在就好了。”蝶千寻看着满池欢快的鱼儿,不禁羡慕起它们来。
“羡慕鱼儿有什么用。”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蝶千寻转过身来,看见流苏儿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蝶千寻放下鱼食盒子,向流苏儿走去。
“玉瑾,你来一下,我有事吩咐你。”说完流苏儿径直向外走去。蝶千寻见状立即心领神会,跟着她走了出去。
流苏儿走出寒墨居,最后在一处隐蔽的花圃中停了下来。
“我最近要离开皇城一段时间,你这边要见机行事,凡事都要三思慎行。”流苏儿皱眉低声说道。
蝶千寻有些诧异,看流苏儿的表情,似乎此次外出非同小可。
“怎么回事?这是去哪儿?”蝶千寻有些担忧地看着流苏儿。
“总之就是去比较远,而且比较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流苏儿轻叹口气。祁皇后昨日与她一说,顿时她就懵住了。
监视奕繁,呵呵……这个工作自己可是一直在做,只是今回皇帝和皇后居然会将奕繁派往那么远的地方,让人感觉就好像被流放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皇后身旁的红人吗?皇后舍得让你离开?”蝶千寻也皱起了眉头。
“呵……如何不舍。”流苏儿冷笑一声,满眼不屑之意。
蝶千寻点点头,对流苏儿说:
“我知道了,你不在的时间里,我会好好调查‘魔头’,尽快获得信息。”蝶千寻将墨千离暗喻为“魔头”取谐音墨之意,指代了墨千离的一切。
“我不在,联络主人的事便会搁浅。”流苏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精致的小金笛来。
“这支金笛你拿着,需要传递什么消息时只需吹几下,然后将写好的信笺暗藏在回廊殿外的一块青石砖下,自然会有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回廊殿是一处荒废许久的偏殿,相传以前都是将不得宠的妃嫔关在那里,也就是冷宫。但如今都荒废了,蝶千寻曾去过一次,只觉那里六月天都阴寒不已。
蝶千寻听了流苏儿的话暗暗惊奇起来。照流苏儿这么说,皇城内还有人是千寒宫的密使。她拿过金笛,在手上仔细查看起来。只见金笛浑身金色,乃纯金打造,上面还镶了许多细碎的紫水晶,煞是好看。
“这笛儿发不出明声,遂称之为‘暗笛’。暗笛在需要传信的时候再吹,平日你要随身收好,切勿让人取了去。”流苏儿再三叮嘱着蝶千寻。
“好,我知道了。”蝶千寻将金笛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照此看来往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了。
蝶千寻与流苏儿话别后便往回走,一路上怀揣着心事,只低头慢慢地走,直到撞上了一个人才猛然抬起头来。
此刻奕繁正站在她面前,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蝶千寻。
“参见太子殿下。”蝶千寻见是奕繁,于是躬身施了一礼。
“你怎么走路冒冒失失的,幸好撞上的是本太子,若是别人恐怕已将你治罪了。”奕繁虽然说的话好像是在责怪蝶千寻,但语气却是难得的温柔。
“是,玉瑾知道了。”蝶千寻根本没想到会撞见奕繁,此刻她感到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在想什么?”奕繁见蝶千寻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只好找话题说着。
“没什么。太子殿下过来是……?”蝶千寻微微抬了抬头,向奕繁说道。
“正好有事找你,随我来吧。”说完奕繁往寒墨居相反的地方走去。
蝶千寻不解,方才是流苏儿,现在是奕繁,他们怎么都接二连三地要单独找自己谈话。莫非……奕繁也要远走吗?
蝶千寻随奕繁一直来到了他在皇城的住处,风夷阁。
阁楼里装饰简便,只有简单的床铺、茶几、书桌等生活用品,其余过分的摆设一律不存在厢房内,便有些显得过于冷清了。
“坐吧。”奕繁招呼蝶千寻在青玉茶几旁坐下,一边沏起茶来。
蝶千寻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落座于圆石凳上。她心里暗暗称奇,这里的装饰可比太子殿府里的差远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怎么?很好奇我这里为何会冷冷清清吧?”奕繁咧嘴笑了笑,满是戏谑的表情。
“母后并不器重我,而我也没必要在皇城里久住,于是这里只是我偶尔落脚的地方罢了。”奕繁说得满不在乎,但蝶千寻却听得不是滋味。
虽说她知道皇后对于奕繁的恨来自于他幼年曾被静太妃抚养,但没想过这个恨竟延续到了现在还依然无法断绝。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如此对待,皇后的狼毒之心可见一斑。虎毒都不食儿,何况是人呢。
“反观太子殿府才是我真正的‘家’,但那个‘家’也是基于思茹,才有那番繁华的景象。”奕繁说话的时候隐忍着什么。
蝶千寻听了,顿时觉得奕繁在皇城,在皇帝皇后面前,充其量只是个空壳太子罢了。
“太子殿下让奴婢前来,是所为何事?”蝶千寻看着奕繁,不忍他此刻的表情,只好赶紧岔开了话题,她也好奇奕繁会跟自己说什么。
“我将要远行,前往边关参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奕繁低声说着,也不知他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太子殿下要去参营?国家要起战乱了吗?”蝶千寻不太懂兵家之事,只听见奕繁这么说,还以为他是要去行军打仗。
“不,父皇每曰其名让我参营受训,想让我在军队中建立威信,创造功业。但谁都清楚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奕繁说完直直看向蝶千寻。
蝶千寻一惊,莫非与自己有关?她隐隐觉察到了这件事背后的诱因正是因为那天奕繁与皇帝之间的冲突。
难道皇帝为了报复奕繁那日的横亘一脚,而出手报复?蝶千寻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为何奕繁的父母竟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奕繁却像看穿了蝶千寻内心所想一般,他缓缓说道:
“在皇城里,无所谓父子,只有君臣。天子至高无上,眼里容不得一粒细砂,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千寻,你大概不会明白的。”奕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但很快便消失了。他的手紧紧握着茶杯,指关节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蝶千寻皱着眉,有些不忍。这件事全因自己而起,但奕繁却因此遭到被贬谪的命运。
“太子殿下,奴婢……”蝶千寻刚想对奕繁说句抱歉的话,却被奕繁打断了。
“对了,让你来是想跟你说,本月十八是思茹的生辰,我想你入太子殿府为她庆生。你走之后,她一直惦记着你,惦记着‘冰魄’的琴音。如果你能前往,她定会高兴不已。”奕繁将来意说了出来。
“原来思茹郡主的生辰将至了啊……”
十八……那就是三天后了,蝶千寻心想。
“没错,也当是为我践行吧。父皇要我三日后启程,过完思茹的生辰,我便要走了。”奕繁看着蝶千寻的眼睛,露出了些许的不舍之意。
蝶千寻接触到奕繁的眼神后,微微低下了头。
“好,思茹郡主的生辰,我定会前去。”
“那便好,三日后的午时,南宫侧门见,我派马车送你入府!”奕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