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男子伸手抚摸着白霓的脸,在她脸颊上留下五个血指印。他的胸前被利器刺了一个大窟窿,猩红的血从窟窿中不断冒出,染得全身是红。
“白霓……你刚才口里喊得……不是我的名字……”他望着她的双眼渐渐变的空洞,泪水从空洞的眼眶中溢出,像是不甘,又像无奈,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却仍是艰难地挤出一抹笑,用力地说道,“你喊得……不、是、我、的、名、字……不是方、淳、平。”
“淳平——”
浑身如撕裂般的疼痛,白霓嘶声呼喊着,从黑暗中疼醒,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陌生荒芜的草丛中,怀里已经没有了淳平鲜红的身体。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某个幽远的地方传来。
强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她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老者的身影。
她虚弱地问道:“元清大师,你在哪?”
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还在原来的地方。我的法力只能将你一个人传送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太远的地方都已看不清楚。白霓抬头仰望天空,头顶的天空点缀着红色的星光,星光连成一片片,像散落的花瓣,铺洒在黑色的幕布上,仿佛掩盖着一个亘古而庄严的秘密。
这样的天空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她迟疑地问道:“我已经来到一千年前了吗?”
“是的。”
“淳平会在这里吗?”
“我用引魂丝追踪到他的魂魄,引魂丝指示的时间就是一千年前。”老者的声音中浮现出一丝疲惫。
白霓有些担忧:“大师,你还好吧?”
“无碍,只是帮你穿梭时空耗费了我太多的法力和精力。”老者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轮回台的灵力要消失了,我和你传话的时间所剩不多,我长话短说吧。”
“大师……”
老者打断她的担忧:“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翎羽山洵浈派,方淳平的引魂丝最后指示的地方就在那里,到了那里,你或许能找到他的一丝线索。”
“或许?”
“忘了告诉你,在你醒来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引魂丝突然断了。”不给白霓发问的时间,老者继续道,“不管怎样,他一定去过翎羽山,至于还在不在那里,你得去找找看。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能不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我的法力快撑不住了,一切好自为之吧。”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白霓急切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再和您取得联系?”
“一切自有因缘……”老者的话音突然消失,世界瞬间回复成一片死寂。
白霓望着陌生的星光,心里变得凄芜荒凉起来。淳平消失前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几个月前,不知什么原因,她经常会突然地头痛,每一次都痛到昏厥,醒来时总是记不起头痛时发生的事情。几天前,二人在做任务时,头痛又一次发作,她再一次昏厥。醒来后,便看到淳平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喊得不是我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就被一个时空裂缝吸了进去。
之后,她遇到了元清大师。元清大师说他能用引魂丝找到方淳平,也可以用他自己研制的轮回台帮她进行时光穿梭。一听到他说,可以通过时光穿梭的方法找到方淳平,她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尝试。
只身一人穿越千年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若是最后找不到,她又该何去何从?
迷茫地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找到大师刚才所说的地方,或许到了那里,一切自然就有了答案。
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远眺四周,发现西北方向远处的山坡上有几处微弱的灯光,也许是几处农家。托着像是散架的身体,她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四处黑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走了不一会儿,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她蹲下身,拨开草丛,一股血腥味和恶臭扑面而来,地上是一具尸体,已经腐烂,白色的小虫子爬满了眼眶和鼻腔。她是修仙之人,这样的死尸本已经司空见惯,但不知为何,胃里抑制不住地一阵翻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得用力过猛,拉扯到身上的伤处,强烈的疼痛加上胃里的腥呕,引起一阵晕眩,她控制不住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瞟见尸体旁有把佩剑,剑鞘外面刻着两个字:洵浈。
再次醒过来,已是翌日中午。
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眼皮上,让她不能立刻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我看见她的眼皮在动!”一阵清脆的女童声在耳边响起。
接下来是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眼皮上的灼热一下子少了很多,光线似乎不再那么强烈了,她缓缓睁开眼,三四颗人头突然跳进她的视线中,悬在上方齐刷刷盯着她,让她惊吓得差点叫出声。
定了定神,才看清楚是一个妇人和三个孩童,他们站在床边关切又好奇地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三个孩子嘻嘻笑了起来。
“醒了醒了,真醒了!”
妇人嫌他们太吵,将他们赶到一边:“去去去,到外边玩儿去,吵死了!”
三个孩子伴着鬼脸不情愿地出去了。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妇人笑着问她。
“我这是在哪?”她转头,发现这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很简朴,里面就放了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她正躺在床上。
“这里是浅鸿村。”
“浅鸿村?”
“离你昏倒的地方大概有两里远。”
两里,这里应该就是昨天看见的有灯火的地方吧,“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今天早上去帮忙埋尸的时候发现你的。摸到你身上还有温度,就知道你还活着。”
“埋尸?”
“就是你昏倒的那个地方的尸体。因为太多,我们村的人每天分几拨去帮忙,要把尸体都搬到附近山上埋掉。”
白霓想起昨天看见的一幕,一阵恶心感又浮了上来,将不适压了下去,疑惑地问道:“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尸体?”
妇人也疑惑了,问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和那些道士不是一起的吗?”
白霓想了想,小心地答道:“我是昨天才来到这儿的,和之前那些人……不同路。”
“哦。”妇人点点头,“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们村里的很多人都莫名失踪了,后来来了一些道士,说那些人都被什么魔道的人抓走了。有一天晚上,他们让我们都待在屋里别出来,以免又有人被捉走。我们就都躲在家里没敢出门,但是那一晚,外面传来很大的打斗声,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在这里发现很多道士被杀了。”
白霓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昏倒前看到的那柄剑鞘,问道:“你说的那些道士,是不是都是洵浈派的弟子?”
妇人想了想,道:“是听其中一个道士说过,他们是什么洵浈派的,但是那些道士明显是来自好几个派别的,他们之间并不是很熟。”
白霓仿佛看到一丝希望。
妇人打量着她,说道:“我看你倒在那里,还以为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呢。你怎么会昏倒在那儿的?”
白霓的眼皮跳了跳,灵光一闪,道:“呃……我我是来找我的师兄师姐的,听说他们在这里,就找来了。只不过在路上遇到了麻烦,受了伤,才昏倒在那里。只可惜,我来晚了,师兄他们……”她装作难过的样子,低下了头。
妇人轻叹一声,“哎,就是说,这些道士也是为了我们才牺牲的,所以我们才要埋葬他们,别让他们曝尸荒野。”
白霓急切地问道:“他们当中可还有幸存者?”
“有一些,不过都受了伤。”
“他们现在在哪?”
“听说去了十里外的赤鹄镇。”
白霓从床上一跃而起,“我得去找他们。”
妇人连忙拦着她,“你身体还没好,再休息两天也不迟啊。”
白霓摇头,“不行,我怕到时候他们都走了。”
妇人叹气,“那这样吧,我家男人明早上要去趟镇里,你在我这先住一晚,明天让他送你去。”
“可是……”
“你应该不认识这儿的路吧。再说你还有伤,从这儿到镇上路程也不短,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白霓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先留下来。但心里一直急迫着,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
次日清晨,妇人将提前为她准备好的一点儿干粮交给她,她不好意思地收下,迷茫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也为她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和未知的旅程提供了一些勇气。
告别了妇人和她的三个孩子,便随着那汉子向赤鹄镇出发。
赤鹄镇不大,镇中有一座古塔,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那汉子将白霓带到镇里的一家客栈便告辞了。她向路人打探到,从浅鸿村来的那些修道弟子都聚集在古塔附近的一座破庙里。
古塔好找,找到古塔就能找到那些修道弟子。可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找到那些人,她又该怎么说?直接询问淳平的下落吗?要是没有怎么办?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出现呢?同是修仙之人,他们怎会看不出自己的身份?若是问起是哪个派别,她该怎么回答?
白霓站在客栈门口沉思。
就在此时,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两个穿浅蓝色衣衫的少女向她走来,她们的衣服和那天她看到的那具死尸身上的衣服是一样的,应该也是洵浈派的弟子,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时,却见二人突然一脸惊喜地朝她挥手:“师姐!师姐!”
白霓看着二人朝自己奔来,确定她们是在和自己打招呼。还没想明白她们怎么会认得自己,眨眼间,二人已来到身前。
“师姐,真的是你!”其中一名少女激动地喊着。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们以为你已经……已经……已经死了。”另一名女子也开始哽咽。
望着趴在自己身前激动地哭泣着的二人,白霓一脸茫然。
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一名女子嗡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两人关切地看着她,眼泪还挂在眼眶,看上去楚楚动人。
愣了半晌,白霓莫明地问道:“你们是谁?”
这次轮到两名少女发愣了。
“师姐,你不认识我们了?”
白霓摇头。
“我们是你的师妹,白瑛和白钰啊!”
“白瑛?白钰?”
看她还是没反应,一名少女着急地指着自己又指着旁边一人说道:“我是白瑛,她是白钰。我们是你最亲密的两个小师妹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白霓想不起来自己有过这两个师妹,而且她前天才通过轮回台传送到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认识她。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她问道。
“师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们了?”二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白霓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来回在二人身上打转,原来年长点儿的叫白钰,年幼点儿的叫白瑛。根据眼前的状况,这两人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她们的师姐,还有一个可能,她长得和她们的师姐很像。她正需要一个理由混进洵浈派,以方便打探淳平的消息,既然如此,不如先借这个身份用一用。
她沉吟片刻:“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人的眼睛顿时瞪得跟核桃一样大。白霓突然觉得她们很可爱。
“你失忆了?!”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
白霓想到昨天那个妇人对她说的话,便摇头道:“我只记得之前好像在和魔道的人打斗,后来受了伤就昏倒了,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白瑛和白钰对视一眼,白钰道:“你叫白霓,我们是洵浈派的弟子,出来执行任务,在浅鸿村遇到魔道的人,双方就打了起来,后来死的死、伤的伤,我们也都走散了。”
白瑛点头,接着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一直没找到,还以为你也遭到不幸,没想到你还活着。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白霓摇摇头,同时心里非常吃惊,她们师姐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正好一样,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长相一样,名字也一样,可是两人分明就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啊。
来不及细想,便听白钰说道:“不管怎么样,师姐还活着就是好事,我们先回破庙与大师兄会和,等回到门派见了师傅,再让他帮师姐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白瑛使劲儿点头。两人不给白霓反应的时间,便拉着她朝古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