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抱着昏死的石秉从城头上冲下,狂风吹起袍角鼓鼓乱飞,轰然下落坠如流星。
反应过来,早已操弓在城头的弓箭手伸手一放,箭镞嗖的就要射出!
与之前刘瑾拼命扔出石钰不同,这次两人的身影齐齐下坠,而所依靠的不过是刘瑾一冲一踢的力量。而如今脱离城头失去支点,完全依靠地心引力下落,弓箭只要稍稍加力就可让两人同归于尽。
“住手!”向前奔去,却只抓到一手凉风的仲懿,薄如蝉翼的眼风中神色复杂,迟疑片刻还是厉色微闪猛一挥手。
一刻迟疑,第一批箭已经放出。
刘瑾闻声仰头,看万千箭镞森芒银光闪烁的朝自己射来,忙不迭扭身避退——虽然说内力不能改变物体运动状态,但毕竟可以改变自己的身形避过致命杀招。
她抱着石秉,在空中拼了命的翻转腾挪,风中利箭呼啸,时不时擦过她的脸颊,留下银色箭镞的触感冰一般凉冷。
突然她耳边风声一响。
刘瑾立刻扭头。
大部分乱箭已经避开,然而此时却见一抹银光近在咫尺,不是朝她,却直对石秉心口!
箭色撕破空气,携风声呼啸如电,此时避退根本赶不及。
刘瑾瞳孔一缩,身体却比大脑反应更快一步。
她扭身,出肩。
抱着石秉狠狠一转!
——“噗嗤!”
箭势携力十足,狠狠贯穿了她刚刚挡过来的肩胛骨。
而穿出的箭头同样划破在她怀中石秉的皮肤,鲜血丝丝缕缕渗下。
放箭、躲避、挡箭,这一连串动作不过发生在一瞬,仿佛弓箭手刚刚放箭,随后电光火石一闪,在空中飘零下落的那个瘦削身影,身上便带上了长箭新伤。
刘瑾依旧抱着石秉,清瘦身子如流星在风中坠落。而箭伤所致鲜血珍珠般飞扬喷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殷红轨迹,下方仰头看着的士兵,倏然觉得下了一场血色落梅雨。
仲懿抓着城墙独自而立,薄唇紧紧抿起。微微上挑的凤目星芒闪过,如同一把刀森凉的刃。
不知什么如潮水般一波波轰然涌上心头——愤怒、不甘、失望、茫然……无限大片大片的情感交杂在一起,使得看着她瘦小的身姿如落蝶飘零在风中,那无数晶莹血滴便仿佛砸在自己心上。然后渐渐听着心底里不知什么地方,一点点,空了。
那个角落重新归于黑暗空寂,每一步踏上去都能听到回音空洞暗沉的响。那些曾经在乎的珍惜的立誓要得到的一瞬间全部抽空逃走,留下那个角落,只余他一人愤怒咬牙,孤独茫然。
他身后的耿十六,突然觉得主子立在风中的身影,似乎,比往常添了一份难说的孤独。
与此同时刘瑾依然在飞速下落中。
她看到徐芝想要奔上前来却被诸葛亮拦住——方才石钰落城,被徐芝用自己特制的弹簧缎带裹住,减轻了巨大冲量,实现安然落地。然而她此刻距离城头太近,徐芝如果不顾一切奔上来,以城上弓箭手的准头,不伤她而射死徐芝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她看到诸葛亮回头不知对太史慈喊了什么,天生神力的太史将军手中长枪一举,红缨如电直奔刘瑾而来。
——“夺!”枪身从刘瑾肩头擦过,直入城墙。
——“哧啦!”刘瑾肩头白袍唰的一扯,速度减了几分继续下坠。
刘瑾心中十分惊悚,心想这种方法你诸葛亮也敢用,万一太史慈手偏了一点准头差了一点,怕留在城墙上的就不是我的衣服,是我的脑袋了吧!
心中暗骂还没有停止,她一抬头,就看见太史慈第二只枪再次射来!
——靠!刘瑾心中愤怒大叫。
……
——砰!
地上尘土倏然扬起,经过太史慈不停手的长枪伺候,刘瑾终于如愿以偿通过不断摩擦缓冲落到地上。
刚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突出嘴里的土,身子就被一个弹性十足的东西卷起,呼啦凌空一甩,刘瑾瞬间觉得自己化身成为三岁时玩的皮球,在空中滴溜溜飞了出去。
然后再次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刘瑾被撞得五脏六腑震荡生疼,好容易爬起身来抖开身上的捆仙索,却发现正是徐芝之前接石钰用的弹簧缎带,只是本来不够长的带子后面与长鞭连在一起,这才把自己从城下卷走。而那连接长鞭的做法,想来是方才太史慈扔枪同时完成的。
她有些困难的支起身,身边的石秉经这么一落一起再一落,竟也闷闷哼了一声,仿佛要从昏迷中醒过来。
刘瑾心中微惊,伸手就要去扳过石秉的肩。
却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不容抗拒的握住她的上臂。
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微微亮起的天色下闪烁如晶莹刚玉,微凸的指骨却显示出不容置疑的力度,伸手一握无声而坚决,稍稍向后一带,她便倒在他的怀里。
刘瑾微微仰头,正好对上一双眸子,平日里淡雅如远山群峦的双眼如今却沉淀的墨色深深,那双眼睛深深映着她,仿佛要把此刻的容颜一刀刀雕刻进心底里去。
刘瑾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就要推开:“看什么看,大敌当前,小心贻误战机。”
诸葛亮一把抓住她要挣扎的双手:“无论多重要的战机,都比不过现在这一刻。”
这一刻。
这一刻突然知道她有多重要,当她跳下城楼时满心的恐慌惊惧让他几乎发狂,恨不得只身跃上城墙前去相救。
这一刻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无限的感激欣喜仿佛春风吹开心底里万千摇晃绽放的花朵,在阳光中起伏荡漾,美丽如歌。
原来不是不重要,原来不只是些许的喜欢,当他眼看她身影如蝶飞下城楼那一刻的惊慌愤怒,终于让他明白自己的感受。明白此时怀中的女子,坚强美丽如高山上奋力盛开的雪莲花,哪怕拿整个世界和他做赌,也一样在所不惜。
终于明白,那便决不允许自己再次放手,不允许她再在自己面前出现方才的生死之境,不允许自己再戴着谦雅温润的外衣,一次次迁就她的逃避拒绝。方才差点失去她,今后决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他的眼里一丝锋利辉光一闪而过,握住刘瑾的手更紧了几分。
刘瑾挣扎着要起来:“别胡闹,什么这一刻下一刻的,城里还有几万军队,你不……唔……”
她的眸子惊讶的缩起,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眼前,那个平日里比谁都文雅比谁都温润比谁都谦谦君子的诸葛亮,头一低,双唇狠狠的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