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林安然曾经一度失眠,每天晚上只要她闭上眼睛就是妈妈临终前恋恋不舍的神情,是爸爸妈妈躺在冰冷床上的照片,是妈妈和她在一起的欢声笑语,是爸爸俊朗的照片,突然梦中想起救护车的鸣声,爸爸妈妈身上全是血,就那么看着她,叫着她,第二天,她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不时地叫着爸爸妈妈,老爷子一边安排儿子儿媳的丧事,一边照顾她。
在林宏扬夫妇下葬的第二天,林安然才悠悠醒来,醒来之后要见爸爸妈妈,老爷子并没有带她去墓地,怕孩子承受不住。可林安然又哭又闹,这样折腾了一天后,她失声了,她不跟任何人说话,不理会任何人。
老爷子急了,这可是他最心爱的小儿子留下的唯一的种,是他聪慧懂事的儿媳拼命救下的他的孙女,他打电话叫来方康生,问他孙女到底是怎么了。
方康生说:“安然是因为受不了失去父母的打击,对自己进行了自我封闭,她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得抑郁症,”
“直接说,该怎么办吧,我可就这么一个孙女。”
方康生怔了怔,说道:“国内还没有这方面完善的治疗,我建议你带她去美国看看,我那边有一个朋友是著名的心理学家,恰巧还是位女博士,对安然现在的状况来说再好不过。”
“那麻烦康生你联系一下那位女博士,越快越好,”
“是,司令。”
就这样,第二天林邦国瞒着家里,带她去了美国的心理医疗室,一待就是大半年。大半年后,老爷子这个X市掌舵人不得不回来主持大局,安然则在康叔的陪伴下继续做治疗,半年后,终于回国。只是那时候的林安然,变得沉默寡言,后来,是表哥林俊逸,王嘉城和方信之走进了她的生活,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爱护她,这才唤醒了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柔弱,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活。
“我七岁生日那天失去了我的父母,爸爸为国捐躯,同一天,我和妈妈出了车祸,妈妈为了救我,死在我怀里。从那天起,我没睡过一天好觉,只要一闭上眼,满眼全是血,”
林安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执着他的,眼泪落到了男子的手背上。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才七岁,我患了抑郁症,在美国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疗,是爷爷推掉工作陪着我,还有康叔叔。除了我、爷爷、康叔和方叔叔,你是第五个知道的。我的病好些之后,我明白,我要活着。我是爸爸妈妈爱情的延续,生命的延续,我会替他们好好活着,”她会好好地活,这是妈妈临终前的最后叮咛,她一直记着,不敢忘却。
这次,林安然将埋在心底的记忆暴露出来,情绪有些失控。她冲进洗手间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所以她并未瞧见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被林安然执过的男子的右手指动了动。
晚上,林安然接到叶倩妩打来的电话,说法国那边的合作谈妥了,明天她就要启程回国了。叶倩妩让林安然明天赶紧回公司帮她的忙,公司那边一大堆的事等着呢,特别是这次和法国合作的服装秀,必须要林安然亲自安排,立刻着手去筹备,拖延不得。
林安然知道她不能再拖了。在她的请求下,叶倩妩答应再给她两天假期。两天后,她就必须回公司上班了。
林安然知道这是姨妈给她下的最后通牒,给自家打工就是不自由啊!怪不得表姐说姨妈是专制霸权主义的太后呢。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很晚了,就挂了电话。
林安然和姨妈通过电话,转过身来,看着沙发的方向,喃喃道,希望你快些醒过来吧,不然,我可真要去上班了,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了呢。
就这样,林安然又过了两天话唠的时光,每天她讲完她小时候的事,又讲她和方信之、王嘉城、林俊逸之间发生的事,她没想到,说出来之后,连她都惊讶,原来,她的童年并不都是暗淡无光的。
“你别看嘉城和方信之都比我大3岁,可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嘉城小时候,偏孩子气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欺负我。记得有一次,表哥看上了他们高中的校花,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商量怎么帮表哥将校花追到手。那个时候,我十二岁,我在阳台上,支着画板画画。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画画,画中有帅气的爸爸、漂亮的妈妈,还有一年比一年高的我。我想象着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情形,每一张画都是不同的,有在家里,有在游乐场,有在肯德基,有在外面玩,有在路上走,我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好像这样,就可以直到永远。”
虽然他们一家三口没有真正一起去过游乐场、肯德基,但她回忆里一直都有,所以不曾遗憾。
“当时,我画的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在沙滩上玩耍的情景,刚好画到爸爸在沙滩上搭了一座城堡。嘉城突然在我身后出声,吓得我手一抖,铅笔划破了画纸,我的城堡就这样破碎了。嘉城看到我红着眼睛看着他,他索性拿走了我的画,我急了,双手拽过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他左手臂一口,直到咬出血,上厕所回来的表哥信之把我们拉开,这才罢休。那时他可能年少气盛,看到表哥、信之明显的偏袒我,索性把我的画撕了,扔在地上,挑衅地看着我。我没吭声,只是很轻地把那几张画捡了起来,手上攥着那几张从地上捡起来的碎纸,头也不回,跑进房,一天没出来。直到爷爷回来,才把我从房间里揪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走后,嘉城被表哥和信之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欺负过我。我本来以后不想理他的,可是,后来他画了一张画给我,虽然画的不是很好,但是从线条的勾勒来看,画画的人很是用心。表哥说嘉城是为了我亲自去学的画画,他从来没见过嘉城认真的样子,嘉城认真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我接受了他的礼物,我和他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现在想想嘉城签约时那张臭脸,我就想笑。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不平等条约让王嘉城苦着脸签下的?如果,你想知道,你就快点醒过来吧,醒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林安然显然很高兴,说完嘉城,该说信之了吧。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高大白俊的男子,他手指纤长,摸着她的头说,“安安,等我回来。”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道,
“至于信之,”林安然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会帮她揍欺负她的王嘉城。他会记得她从来不过生日,会把自己的生日当成她的生日,每年会送礼物给她。他会记得她特别喜欢双皮奶,他会亲手做给她吃。他知道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时,他会在门外讲故事,直到她听着睡着了,他会走进来,把坐在墙角的她,抱回床上。
信之,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可是,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她,林安然低下头,忍住心中酸涩。
“好了,很晚了,不说了。你睡得太久了,要快点醒过来啊。明天我就要上班去了,真希望明天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你已经睡醒的样子。为了明天堆积如山的工作,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林安然看了男子最后一眼,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