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可事实是,众口悠悠,岂是用软禁,用隔离就能防得住的?
曲掌柜夜半大闹扶花堂的事情,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已经传遍了驿马镇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被百部软禁和关在府中的人,也知晓了。
一时间,人们联系昨晚的滚滚冬雷和神智并不清醒的曲掌柜说的话,心里都有了个吓人的猜测。
鉴于紫苏在驿马镇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为她带来极好的声誉。有了那样猜测的人们,不敢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别人,只能把那念头按压在心中,不让其出头为自己惹麻烦。
可终归会有按捺不住的人,一时嘴上把门的开小差了,便将心中颠来倒去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一句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得到所有驿马镇百姓认同的话,像掉进油锅的火星,刹那间将所有百姓藏在心中的那个念头都照亮了!
百姓们积极地把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就像为那油锅加大了容积同时又填了更多的油!
可翻滚沸腾的驿马镇百姓们,颠来倒去的说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扶花堂的紫苏是个专吃男人的妖孽!
连续几天都人满为患的扶花堂,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从扶花堂门前走过,却都尽量挑离扶花堂最远的距离走着。待看到堂门口站着的紫苏时,更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一般的,掉头就跑。
紫苏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的地方。
她看着在堂中好像各忙各的人,想从他们的脸上寻找答案。
却看见……
捧卷阅读的陆商温和如初,勤勤恳恳的锦染表情有一丝的不忍,埋头算账的霖铃面色淡定却眼圈透红,而忙着做药的兮儿则时不时用担心的目光看看紫苏、看看霖铃,再低头却是窝火的表情。
她当然窝火。
驿马镇上的人已经把流言传得花样百出。流言中,不但紫苏是妖孽,连她,她妈妈锦染,甚至霖铃也是!
说她和她的妈妈就算了,风尘出身的女子及其女儿,注定长时间活在众人的口水中。但霖铃可是好人家的女儿,被狗官趁人之危强娶了去已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现在却要被说成是吃人的妖孽,她真害怕霖铃会想不开。
更可气的是,流言的主角紫苏,可是救过多少这驿马镇的百姓啊!只是十几个男人丢了,一个酒鬼来闹事,几个巧合,这镇上的百姓就将紫苏的祛病之善,甚至救命之恩,给忘在脑后,开始百般地搬弄口舌,直叫整个镇子都知道他们心中丑恶的想法!
他们也不用脑子想想,紫苏真是那般凶恶的妖孽,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这镇子上的人都吃光,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嚼舌头!
这世间的人怎可以如此忘恩负义,贪图口舌之快?!
当紫苏再三追问兮儿,这镇子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之时,兮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为紫苏担心之余,更想让紫苏好好看看,她救过的人,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现在又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听了兮儿一通义愤填膺的话之后,紫苏觉得眼前的世界好像在晃……
吃人的妖孽么……
从一个以救人为己任的医生,到一个以吃人为存在目的的妖孽,驿马镇的百姓对她的评价,跨度大的让紫苏一时间接受不了。
她突然觉得,她一定是老天爷最爱的杯具转世。从前世第一天实习就遇医闹,只一拳就把她打到这里,到她的古代生活终于有些起色,却得知她所借用的身体中了没有解药的剧毒,又到现在……
老天爷是因为太喜欢她这杯具了,才会让她的生活如其手中的杯子一样,被颠来倒去地把玩,被抛到空中再被接住再抛到空中再接住……
她有些希望,那把玩杯子的人,这次不要再接住……她这只玻璃杯具,掉在地上碎成八块的声音一定会很好听……
正当她脑海里出现那不堪一击的玻璃杯子即将落在坚硬的地面的场景时,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环抱住她。
瞬间,她看到坚硬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层厚实柔软的毛毯。玻璃杯子依然落地,却被毛毯上看起来极其阳光的米色长毛包裹,连带着一向冰冷的玻璃,同紫苏心底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一起暖起来了。
“没事,还有我那。“
六个字,一句话,将紫苏拉回了现实。
开始沉沦的心渐渐恢复正常,紫苏垂眸看着环顾着自己的手臂,似自言自语,似不确定,似试探地问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
“就算被吃,我也心甘情愿。”陆商回答得极快,又似想到了什么,加上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短短的几句话,把紫苏刚刚心灰意冷驱赶的无踪无影。她红了眼圈,心中似是在感激,又似多了些别的东西。
只是,陆商那句“求之不得”,到底是什么意思哪?
无声息地忍住泪水,紫苏抬起头看向兮儿她们。却瞧见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别处,只是那暧昧的表情,怎么可藏不住。
紫苏突然明白那“求之不得”的含义,顿悟之后小声地叫了一声,便手无足措了。
若说躲,她现在就在陆商的怀中,躲在他的怀里,更显她似乎“很乐意为之”。可若说逃,她更不愿意,因为此时此刻,她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这温暖的怀抱更能治愈她受挫的心灵……
与兮儿等三女一同欣赏到此幕的,还有孟叔。
他刚刚从衣庄归来。本来他可以再晚些回来的,但饶是他脾气很好,也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人了!
瞧瞧他们问的是什么!
“你是在妖孽的地盘上生存这么久的?有什么秘诀吗?”
“你和妖孽有什么协议吗?据说你曾经帮助过她度过难关,是因此才免于被吃吗?”
“你见过妖孽吃人吗?真的不吐骨头吗?”
……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才不忍!
老实人孟叔脾气好,但也是有脾气的,他从刚刚的苦笑不得,到后来的拂袖而去,这是一个把兔子逼急要咬人的过程。只是孟叔这只兔子比较善良,他只是走了而已。
一路上孟叔很担心紫苏,可看到这个场景,他知道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站在扶花堂门外,不欲唐突进门破坏掉这美好的一幕,转过身去,看着那漫天的大雪,眼前浮起他第一次对锦染心动的场景。
那也是一个浪漫的雪夜那……
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落下,就像那双落在屋脊上的白缎鞋。
“终于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