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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拥有与失去

赛拉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杰森的心境,穿越漫长漫长的黑暗,他终于等来了一线光明。想想他的生活:饱尝偏见和歧视的苦果,做着朝不保夕的工作,随时都有可能再度被关进监狱,幸福与希冀比泡沫还脆弱。如果他的生命里没有赛拉,他或许会像其他凡人统治区的进化人那样沉沦度日。赛拉让他的人生有了实质性的逆转,使他对困苦有了强大的免疫力,他不再愤世嫉俗,只想用整个生命爱她,用尚未完全破碎的心温暖她,用余生的岁月陪伴她成长。

赛拉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父亲身上乱涂乱画,老师说过在名胜古迹上涂鸦是一种极不文明的行为,那么肆意糟蹋人的身体呢,是不是更野蛮呢?杰森不希望女儿小小年纪就变得多愁善感,他在广场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把把女儿抱在膝盖上,俯身用刚刚长出的胡茬扎女儿稚嫩的小脸,女儿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为什么不跟妈妈在一起呀,你们吵架了吗?”赛拉问。

杰森感到头痛,他记不清和妻子的过往了,但他还是需要回答女儿的问题:“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所以暂时先分开了。”

“我在电视上看见妈妈了,她参加了选秀大赛,唱了一支曲子,那支曲子是我们俩的秘密,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偷听了。她唱了一半之后说要寻找一个小女孩,一个能唱完这首曲子的小女孩,还留下了电话号码。我向收养我的那个教授借了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联系上了妈妈,她把我带到这儿就一个人走了。”赛拉仰起小脸望着杰森。

杰森不禁想女儿口中的妈妈会不会是雨熙,他拜托她帮自己找女儿,还把曲子透露给她。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他跟女儿核实了一下电话号码,女儿说:对,就是那个号码。他想无论什么原因导致雨熙疏远他,她帮他找回了女儿,这一点他始终是感激的。

杰森觉得自己应该拜访一下赛拉的养父,他想好好谢谢那位善良的好心人。父女俩拦了一辆出租车,穿过几条高楼林立的大街,来到一片幽静的高档社区。下车之后,女儿雀跃着在前面引路,杰森跟着她踩着鹅卵石铺成的甬路,走进了教授家里。可惜教授还没下班,开门的是一个跟女儿超不多高的小女孩,小女孩大致五六岁,长得十分可爱,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女儿管她叫凯西。凯西对待他们非常友好,只不过她有着与其长相极不相符的嗓音,那是成年人的声音。

“凯西不是小孩,她说她是袖珍人。”赛拉向杰森解释道。

“你爸爸早就知道,他帮过我很多。”凯西看到老朋友,有些心潮起伏。

杰森不想再问我们认识吗之类的傻话,凯西的目光是那么真诚,他们一定是相识的。

“我丈夫很快就会回来了。”凯西很自然地说。

这样的话从一个儿童模样的女人口里说出,杰森总觉得有些诡异。等到屋子的主人站在她旁边的时候,杰森更有些接受不了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凯西的丈夫安迪已届不惑之年,头顶的头发稀稀疏疏,面庞显得疲惫而沧桑。凯西像个天真无辜的幼童,两人牵手的时候就像祖父牵着孙女一样。真不敢想象他们走在大街上会遭致多少误解。

“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把一个三十岁的灵魂塞进了一个儿童的躯体里。以前我一直没法面对自己,别人的冷嘲热讽更让我抬不起头来。后来我遇上了安迪,他不嫌弃我,愿意娶我为妻,是他给了我做女人的自信。”凯西深情地望着丈夫。

安迪温柔地拍拍她的小手,说:“我太太说你曾经给予过她很大的帮助,离开那个万恶的小岛后她一直想回报你。后来我听说有个疯狂的军人将你的女儿放在博物馆拍卖,就花高价把你女儿领回了家,使她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杰森感激地看着这对夫妻,他们把女儿照顾得很好,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过去的经历并没有给女儿造成什么阴影,她还是那么爱玩,缠着凯西陪自己玩满屋子的玩具,简直把凯西当成了自己同龄的玩伴。玩累了,她就抱着玩具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杰森听着女儿浅浅的呼吸声,心里感到无比踏实和幸福。他盯着熟睡中的女儿看了一个小时,他不敢眨眼,很怕在眨眼之间这个美好的梦会醒。

“你想把她接走吗?”安迪不舍地看着赛拉,“毕竟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凯西知道丈夫已然把赛拉看作女儿,便试探说:“她现在有了新生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搬过来与我们同住,我们还有几个空房间。”

“谢谢你们。”杰森不想破坏赛拉已有的生活,他决定成为他们的房客。凯西和安迪执意不肯收房租。杰森一再坚持,他们只好开出他能负担的价格。之后杰森给女纹身师打了电话,说了一下自己要搬走的原因。女纹身师恭喜他找到女儿,并说此后他的活动范围可以不必拘泥于城市中心广场,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活动广告。

从某种程度上说,杰森拥有了自由之身,他可以接送女儿上下学,周末还可以带女儿到游乐场游玩。像所有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一样,他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女儿。只是在女儿吵着要妈妈时他有些无能为力。他给雨熙打过几次电话,雨熙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他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她能见见赛拉,雨熙在之后的一通电话里跟他约好了见面地点,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了。

在一间格调雅致的咖啡馆里,雨熙一口气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杰森。她毫不掩饰对他的感情,也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最后她说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开始新的人生。

“黑鹰集团出于某种目的创造了我,他们让你妻子的生命在我的躯体里得以延续,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我就像事先编写好的程序,一直按照别人的意志生活,现在我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因为你会扰乱我的感情世界,所以我不想再见到你,希望你能理解我。”雨熙痛苦地说。

“我理解。”听完这个不幸的女孩的讲述,杰森不打算强求她,她有权主宰自己的人生,如果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他会更好,他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闯进她的世界呢。他喜欢过她,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可是这种所谓的一见钟情参杂了太多复杂的成分,或许她说得对,他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个死去的雨夕罢了,又或许他们两个都不愿承认尽管他们相遇、相识、相恋都是人为的幕后操纵,但感情却是真挚热烈的,他们曾经爱过,爱得很深、很苦、很缠绵。

他们离开咖啡馆之后各奔东西。他没法给女儿一个满意的答案,她在寻找新的方向和路口。女儿哭闹了几次,假装接受妈妈再也不愿回来的事实。杰森知道她会悄悄地给雨熙打电话,开始的时候雨熙还耐心地哄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后来索性不接电话了,或许她不希望再被打扰。杰森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解释什么叫做死亡,他告诉女儿妈妈变成了天使,在天上默默守候她。女儿不相信,她认定雨熙就是自己的妈妈。杰森说那不是妈妈,只是一个跟妈妈长得很像的人。女儿沉下脸来,把玩具熊摔在地上,哭着跑了出去。杰森快步追上去,抱着女儿,任她在怀里踢打。

雨熙有了新的恋情,杰森看到她跟一个高大傻气的小伙子肩并肩行走在街头。她笑得很开心,小伙子很阳光,他们走在一起总是引起不少人侧目。《荒岛大冒险》栏目女主角移情别恋的新闻成了当下最时髦的话题,她选择充耳不闻,他亦毫不在意。杰森获得活动自由的代价是尽可能多走几条街,女纹身师说他最好在短时间内把这座城的所有街道都踩上一遍,他不可避免地会遇上她,尽管他一再回避与她碰面。世界很小,一座城更小。

杰森不知道雨熙是否像她说得那样获得了新生,她有时会到酒吧喝上几杯,暮色四合的时候才迟迟走出来。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快乐,不管她白天的笑声有多么响亮,晚上她的落寞好比路灯下的影子,被拉长、放大,无所遁形。她很有节制,从不把自己灌醉,大概是不想让外婆担心。喝完酒后她会到公园里跑步,累得满头大汗,也许是想散散酒气,也许是为了调节心情。跑不动了,她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长椅上背诵诗歌。他知道她在尽量让自己充实而忙碌,因为她在试图忘记一个人。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忙碌到自我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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