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奇异的延续
学校的一栋教学楼是呈一个圆形的,只在西边的地方缺了个口,一道宽阔的台阶填充了整个缺口,台阶的一边就是图书馆,走上台阶就能看到那条走廊,顺着图书馆往另一边走去,就是教学楼,两栋楼是连在一起的。若玛在白天解开了心头的纠结后,坦然了很多,傍晚她还是去那里背了律条。夕阳在大地上敞亮地滞留了很久,不断有人在广场上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小时,今天晚上她有课,所以早早就去了教室。
上课时间是六点整,若玛到了教室,一群男生正在为谁去搬桌子争论。原来,他们的这堂课是两个班合着一起上的,所以教室里的桌椅完全不够。
“不就是这么点小事吗?还要啰啰嗦嗦。”她觉得这些男生太小家子气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六楼根本去不得。”她身边的小霞轻声地跟她说了句话。
若玛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她是有听过这方面的传闻。
六楼的所有教室都是废弃着不用的,里面全部堆放着杂物,像一些课桌椅之类的,包括之前学校施工留下的废料。很少有人上去。上课的教室到五楼就结束了,所以到顶楼的最后一层楼梯是铺满灰层的,上面只留着一些杂乱的脚印——偶尔会有人上去一下。
仅仅从这方面传闻并不能判断出让人感到害怕的原因,也许这又是一桩莫须有的事情。可能本来六楼就是不用的,人们觉得教室充足了,就没必要再用上面的了。若玛低下头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也许死过人。”
“也许的事情,也许根本什么也没有。”
她不知道若玛为什么这样反对,几乎所有的人对此事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任何一个人对别人的想象都不会报以否定的看法。因为他们需要这种刺激,以便为自己的学习生涯增添一丝诡异的色彩。
最终,桌椅搬齐了。然而,仿佛六楼果真有什么事发生,每个回来的人脸上都渗着汗滴。一个男生,他把一张布满灰尘的课桌摆放在若玛身边。“你知道吗?我们上去的时候,楼梯上都是脚印,可是回来的时候,所有的脚印都消失了,然后我们走下楼,却连一个印子也没有,而且灰尘还是很厚的……”小霞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若玛发现自己倒还好,挺镇定的。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张桌子,她的指尖缓缓地划过去,桌面上留下了一条长印,手指上蘸满了灰尘。那些灰尘像是细小的泥土。她用手拍掉了灰尘。这时,从开着的窗户中吹进了一阵风,灰尘飞舞了起来,像一阵雾迅速地从她眼前飘过,在那片雾中,在极短的时间内,若玛仿佛看到了一个形象,一个圆通通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好像她见过,又好像没什么印象……
“阿嚏!”这个声音着实让若玛惊了起来,她在一瞬间手忙脚乱地抓住了自己放在抽屉里的包。这是小霞打的嚏。事后,若玛觉得有些懊恼她自己了。为什么你总是对这种事好奇,就算有,也没你的事,活人的事与你无关,死人的事更与你无关——
死人!她终于在不自觉中感知到了。
半夜,若玛从睡梦中醒来,她躺在床上。阳台上的灯亮着,楼外远处的灯亮着,这些光透射进来,半个屋子处在一种漂浮般的氤氲中。几缕光照在她的床上,白色的印子,像是不小心沾染上去的。她把双手垫在脑袋后,眨着眼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是白色的,在这个屋子里,唯有她的眼珠是黑的,其余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模样,并不在这夜幕的黑暗中掩埋。她被一阵尖叫声惊醒,叫声来源于她的梦中,起先只是一群人的吵嚷声,吵嚷声越来越大,渐渐演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尖叫,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是无数的人站在一栋楼中连续不断地叫喊,时而在顶楼上,时而就在这房间中,时而从远处的半空中传来,时而是从地底下——这个声音却如同喉咙里塞满了泥土,低沉粗糙却清晰可闻……
对面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若玛的舍友舒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缓慢地从梯子上下来,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若玛清楚地看到她的背影。她穿好了拖鞋,动作很缓慢,仿佛是操控在别人手里的玩偶。她回过头来,若玛全身的血液全部涌上头顶——她的整张脸长满了头发,异常浓密的头发,整个脑袋都是密密麻麻的。她正对着若玛,仿佛在透过头发看她,一动不动地持续了好几秒,然后转过身去,并没有抬起脚,而是溜冰般地将鞋底从地面上摩擦过去,在她自己的桌子前坐了下来,对着镜子缓慢地梳头发。
梳子从头顶慢慢地滑至发梢,然后从同样的地方梳下来。若玛甚至不敢呼吸,她猜想着这件屋子是否还有人跟她一样醒着,看着。她僵直了身体,似乎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静止的没有人气的物品。
舒兰放下梳子,端坐在那里。突然之间,她发起癫来,双手使劲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要把它们从自己头上全部拔下来。一缕缕的头发被扯下来,堆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她一个劲地扯着,一大把一大把的黑丝缠住了白得几乎发亮的手指上。若玛似乎意识到那一团团的头发还带着粘稠的凝块。猝不及防,她转过身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五官消失了,全是斑驳的纵横的血纹,所有的液滴聚集到下巴底上,正一滴一滴地落到地板上去,那张脸上的肉仿佛在对她笑,从齿缝间摩擦出嘻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