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妈娘家绝对是个消息互相灵通的大家族，明秀跟邻居闹到派出所的事情很快就经由魏宝珊传到CC家。魏宝珊各种得劲吐槽之后表露热切期待后续发展之心，夏妈妈也着实乐了一把，不过这乐呵劲儿没能扫除夏家这些天来同步上演的闹剧。
“吐槽得不够欢乐？”魏宝珊试探地问：“怎么好像有心事？”
CC妈放下手中摆弄的护肤品，对魏宝珊耸耸肩，撇撇嘴勉强挤出笑容。
“真不够意思。”魏宝珊吧唧吧唧嘴往另一专柜去了。
“我家遭拆迁喽！”夏妈妈蔫吧蔫吧地说。
“啥？”魏宝珊立马甩掉一脸笑盈盈的导购员，拉着夏妈妈往休息区去了：“来来来，坐着慢慢说。”
夏妈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能吧！”魏宝珊思量着这CC家去年才刚投了十来万搞装修，这档口遭拆迁可不值当，“消息确切？”
“CC爸干这行的，能不可靠吗？”夏妈妈继续说道：“局里头已经开过好多次会议商讨这件事，都快拍板了，估计正式文件下来要不了一个月。”
“这对你们来说太不值了，倒便宜了你家边上那两户。”魏宝珊指的是住CC家隔壁的二叔和三叔，他们三户人家公用一个院子，进出同一个大门，但是CC家的房子去年里外重新装修了一遍，而两个叔叔家还是老房子原貌。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我那小叔子，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说是领导恩赐批了块地集资盖房，只要带头拆房子，就有这份荣光。”
“呦，这事还有抢着树榜样啊！稀奇。”魏宝珊说着便替夏妈妈盘算起来，“不过要是这事靠谱，当真是极好极好的美事。”
“拉倒吧！哪有这么好的事，夏如栋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咋咋呼呼的，仗着给领导开车，得瑟得很，到处扯牛皮。”夏妈妈停下来环顾四周，“CC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还是小点声好。”
“切。”魏宝珊笑笑，继续听夏妈妈细细道来。
“他信誓旦旦自拍胸脯地说跟领导打过招呼了，只要我们拆，领导立马让我们参一股，而且这块地……”夏妈妈再次压低声音，“领导也有份。”
“啊？”魏宝珊想了想说：“怎么听着来这么不对劲啊？！”
“那可不，我跟老夏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知道夏如栋怎么说吗？他说啊这是领导给的福利，他是天天陪酒赔笑好不容易才争取回来的，为了这个机会，他都吐了百八十回了。”
“他那酒桶还能喝到吐，嘶~”魏宝珊抖了抖接着调笑道：“真心伤不起。”
“那可不，一进院子就哇哇地吐，好几次直接就冲老夏种的那几株月季放肆地吐，那花都被吐残了。”夏妈妈用手形容花枝败落的样子，接着说：“现在一有时间就上我们家耗着去，动员老夏自个儿拆房子，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夏家居然出了个拆迁队的奸细。”魏宝珊欲言又止，道：“那夏家老二什么态度？”
“他敢有态度吗？整个一孬包，见了老三就像老鼠对上猫似的，半点不敢吱声。”
“人家下岗后，那工作毕竟是夏如栋给恩赐的。”魏宝珊自我分析道：“不过这房子一拆，大家住哪啊？”
“你说到点子上了。”夏妈妈紧握魏宝珊的手，眼里饱含苦情愫，“人家一句上娘家住去，就把事情轻巧地解决了。”
“啊？”魏宝珊先是讶异后来又笑出声来，“让你回娘家跟老爷子住去，听着我就觉着蛮好玩的。”
“去。”夏妈妈甩开魏宝珊的手。“有你这样当弟媳的吗？我上老爷子家住去又不是不行，关键是工作在城里，总不可能每天这样来回折腾吧！你要说租房子临时凑活吧又不值当，现在房租贵得离谱。”
“也对，最好千万别拆，缓个几年，到时候再拆也值当些。”
“可不是……”
两人聊了好半天也没能商量出对策，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先坚决不拆，大不了做钉子户，死磕到底。
……
话说CC妈别了魏宝珊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夏如栋四平八稳地坐在她家的沙发上。
“呦，嫂子您回来啦！”夏如栋洋溢着100度C沸腾的笑容。
“哎！”夏妈妈应了句别过脸去故意找CC，“CC呀！CC……”边说边往楼上去，其实没真上去，而是躲在墙后想听听他们两兄弟的谈话。
“妈。”CC打楼上下来，碰到堵在楼梯口的CC妈。
“嘘……”CC妈迅速完成该动作后示意CC到身边来一起偷听，CC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
“哥，嫂子回了，叫她来一块儿商量商量吧！”夏如栋先开口。
“这是我们夏家的事儿，我说了算。”夏如松说道。
“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再跟你分析分析，无论从哪方面出发，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冲这说话的语气，夏妈妈都能想象他那眉飞色舞、吐沫横飞的样。“我跟你说啊！我给领导开了这么些年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领导才把我介绍给……”夏如栋故意停了下来，望了望窗外，压低声音说：“肖副。”神神秘秘就蹦出这两个字。
夏爸爸不语，依旧自个儿悠闲地喝着茶。
“然后你猜怎么着，这项目就是他私底下拿下的，咱有幸能参一股那是莫大的荣幸啊！”夏如栋见夏爸爸还是不语，有些不悦了，说：“我这好话都说千百遍了，好歹你给表个态啊！”
“我不是不表态，我表态都表脸上了。”夏爸爸终于回了一句，墙后头的CC和夏妈妈相视后暗笑，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
“啥意思？我是看在兄弟一场才帮衬你一把，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夏如栋态度开始转变了，越发变得强硬，“到时候政府的拆过来，你不拆也得拆，到那个时候，你想参一股，人家肖副才不鸟你，好好想想这其中的得失利弊。”夏如栋用手重重地叩了几下茶几。
“前天才得的消息，这事还没个定论。你今天就……那啥……让我答应。”夏爸爸省略“逼迫”二字，用“那啥”代过，“我今天要是点头了，明天还不得一推土机就把咱家铲平了？让我上哪住去？不合情理吧！”夏爸爸表态说：“毕竟是关乎房子的大事，让我再考虑考虑。”
“行，你考虑，但是别考虑久了，人家可等着我给回信。”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听到隔壁房门“嘭”地叫了一声之后，夏妈妈和CC才从墙后探出头来。
夏妈妈挪到夏爸爸身边：“老夏，你还当真考虑啊？”
夏爸爸伸出食指在夏妈妈跟前晃了晃，文绉绉地说：“此乃缓兵之计。”
CC与妈妈相互对了一下眼神，双双点头后做鸟兽散。
……
晚上CC和妈妈一起睡，母女俩拨出宝贵的美容觉时间就这件事再次展开讨论。在CC看来，小叔肯定是靠不住的，就冲他平时那个得瑟劲儿，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回这么好言好语地劝着，CC觉着必有猫腻。夏妈妈也是顾虑颇多。
“你三婶，嫁进来也有……七八年了。”夏妈妈掐指一算，接着说：“拽得很嘞！了不得，老公是给领导开车车哒。”夏妈妈装嫩地调笑道。
“再怎么了不得也就是个司机夫人，这搁俄罗斯可能还比较靠谱。”CC想起宿舍分享笑料时讨论过俄罗斯人名的事儿，不是斯基就是诺娃，不是懦夫就是伊娃。这笑料CC跟夏妈妈分享过，所以夏妈妈一下子就明白CC话中的笑点。
“内敛些，这一家人咱可开罪不起。”夏妈妈笑道：“你舅妈给我出了个馊主意，让我们家当钉子户，死磕到底。”说道“死磕”二字，夏妈妈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状。
“哪个舅妈呀？”
“现在除了你小舅妈，还有谁待见我呀！？”夏妈妈深呼了一口气，顿时降了好几个标准大气压。
“也对，听说那个家也出事儿啦！”CC试探性问。
“你怎么知道的？”夏妈妈直起身子，一手叉腰一手伸出兰花指直指CC脑门，“你又私下与你小舅妈嚼舌根了！”
“我只是个听众，偶尔发表一下心得感言。说到激动处还得配合一下小舅妈的情绪，回句‘啊！’‘哦！’‘赫！’之类的。”
“你小舅妈好歹受过高等教育，还是城里人，可就是藏不住话。”夏妈妈评价道。
“藏不住话说明人家直接，那些拐弯抹角地多遭人厌啊！宝珊舅妈除了这点，可算是无可挑剔的人儿了，又待见我们，知足啦！得一弟媳如此。”CC立马替魏宝珊平反。
“呦！感情这么深厚啊！”夏妈妈回了几句之后又言归正传讨论起拆迁的事。可是讨论了老半天还是没能得个好对策，这些日子夏家注定夜夜不能寐喽~
……
第二天一大早，CC爸刚要出院子浇花，便与夏如栋狭路相逢。只见夏如栋手握一卷纸，春光满面地朝夏爸爸走来。
“哥，来来来。”夏如栋招呼浇花的夏爸爸，“来这坐，给你看看设计图。”
夏如栋一屁股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并一脸热情地招呼夏爸爸凑过去。
夏爸爸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活，擦擦手，踱了过去。
“快点，好事儿。”夏如栋又催促道。
“看看，看看。”没等夏爸爸屁股坐定，夏如栋就把手头的图纸铺在夏爸爸跟前，“哥，这是新楼的室内设计图。肖……”说到这又压低声音，“我托人从肖副的助手那弄来的。瞧瞧，设计得多好啊！四房，足足四房，还都是大房。”夏如栋头头是道地介绍起设计图来，“看，这，这是大厅，进门还有个入户花园，这可是新款设计，高档配置，你这批花花草草，那必须是安置得妥妥帖帖。”
“行动真利索！”夏爸爸看了看设计图，再瞧了瞧一脸佯笑的三弟，“这地都还没批，连室内设计图都给弄好了，这要是地批不下来，不是白忙活吗？”
夏如栋瞬间收回一脸贱笑，“那哪能啊！肖做东，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害怕到时候太抢手，我们没份儿了。”
“你说这么好的事儿，咱夏家烧高香啦！那么个宝地建这么大平的豪宅，白菜价卖给我们，反过来还帮我们向政府高价拿拆迁款，唯一的条件就只是我们带头搬走？”夏爸爸还是觉得这事儿很多环节有不妥。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咱，兄弟！虽说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好歹流淌着同一个父亲的血啊！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有份，我家也得拆，我会冒这个险吗？”夏如栋越说越激动了，“是不是大嫂不乐意啊？我告诉你，这是妇人之见，两字‘短浅’。咱不就先克服着对付过个一年半载的，新房落成了，咱全家风风光光入住，多美的事啊！”夏如栋越说越起劲儿了。
“打住打住，你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说实话，有点过了。你这说搬就搬，火急火燎的，我倒觉得还是先观望一阵，说不定啊这政府一寻思，图纸上一划。”夏爸爸在眼前这张图纸一比划，说：“地铁它就绕道啦！”
“天真，天真，太天真了。”夏如栋连连摇头，“我说你都快退休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天真。”夏如栋笑出声来。
“我只是比较保守，考虑事情比较全面。”
“何止保守，简直就是优柔寡断。怪不得你几十年官场失意，实话告诉你，你就不是这个料。我在这给你挑明了，这事儿，咱办了，是应该，不办，你就等罪上头吧！”夏如栋扔下这句话卷起图纸就走人，留下夏爸爸一人坐在院子里对着眼前这幢建了快二十年的老房子发呆。
“爸，要不你找二叔还有奶奶商量商量。”CC从屋里走出来，坐在爸爸身边。
“商量什么，这事还用商量吗？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便宜事儿，我倒宁愿相信兜里这张彩票能中五百万。”夏爸爸边说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昨天买的彩票。
“这比方好！浅显易懂又一针见血。”CC赞道：“老爸脑袋还是挺清楚的嘛！没有老年痴呆。”
“去。”夏爸爸朝CC脑门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挽起手臂用力挤出壮实的肌肉，向CC显摆，父女俩有说有笑地浇起花来。
……
夏爸爸没打算找二弟夏如柱商量这件事，但是夏妈妈决定找CC二婶也就是夏如柱的老婆王慧谈谈。但是大家同住一个院子说话不方便，而且要是被CC三婶郭珍珠看到，那可就不得了了，肯定到夏老爷子那儿说CC妈拉帮结派，巴巴着多分家产，所以CC妈将王慧约出去密谈。王慧是个老实人，城里长大但没半点小姐脾气，而且照顾公婆任劳任怨，CC妈觉得以后夏老爷子的财产都给她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人家尽了为人媳的责任，还生了个儿子为夏家传宗接代。
CC妈一开始就挑明约谈的主题，正好王慧也想跟她交流一下意见，两人来到一家较为偏僻的茶馆，弄了个包厢，关起门来谈。
“王慧，这件事，我的看法是，不妥，我不参与。”CC妈先开门见山。
“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王慧话语间稍显无奈，“可是，如柱他偏就跟我想不到一块儿去。”
“我跟如松大概也知道如柱的想法，他太相信如栋了。不对，与其说相信，倒不如说依赖。”CC妈给王慧斟了一杯热茶，“对不起，我话说直了。”
“你说得对，自从他下岗后，好多事情都变了。”王慧黯然神伤的表情让CC妈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王慧娓娓道来：“大嫂，你进这个家最早，CC现在都22岁了，大姑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她停下来抿了一口茶，继续说：“我进门也十几年了，乔明再有两年就要考大学了，这个档口，我实在不愿意折腾。”
“你的顾虑是正确的。”
“除了这个，我最大的顾虑就是咱们的小叔子。”王慧看了看CC妈，然后肯定地说：“没错，夏如栋。如柱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下了岗之后就全瘫了，别说什么男子汉气概，骨气什么的，他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连软骨都不剩了。十几年来如栋在夏家倒腾那些事，你我可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我怕了，但是如柱一点没吸取教训。”
“可不！那横扫家里老小，街坊四邻的劲儿，比新闻里的城管还了不得。”CC妈补充道。
“目前为止他在这个家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给如柱找个份工作，帮助他重新站起来。”说到这里王慧略微抽泣了几声。
“没事吧！”CC妈正想掏出包里的纸巾，被王慧拒绝了。
“三兄弟，看得出来，大哥最老实，虽然平凡，但是相较之下属你们家最幸福了。”
这话CC妈可爱听了，精神头立马提升了好几个高度。
“如栋成天在外大手大脚地花老人家的钱，珍珠在咱家又霸道无理，这倒也罢了，咱是一家人，一个院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忍忍也就过了。最让我受不了的其实是如柱，如柱啊！”
“当时突然下岗还拿不到多年辛苦打拼的工钱，对他打击太大了，人能重新站起来算是万幸了，有些人受不了打击，各种惨烈的后果并不新鲜。”
“我能理解，可是……”王慧欲言又止，“总之这件事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我拧不动如柱，他力挺如栋到底。”
“妈的意见呢？”夏妈妈问。
“她哪能跟心爱的小儿子过不去啊！”
CC妈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这下子家里头大多数都倒向夏如栋一派了。
而王慧除了感谢CC妈邀她喝茶外，还感谢CC妈能跟真心与她交流，这些年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顷刻间一泄而出无疑是件爽快地事。
两人聊着聊着就抛开这事儿不谈，说起这些年养儿育女的心得，尤其是如何伺候待考的的孩子，还顺带吐槽CC三叔三婶的种种劣迹，倒也是有说有笑。
……
CC妈回家后将密谈情况说与CC爸听，CC爸一脸愁容地坐着发呆。
“没辙，只能见招拆招，大不了跟他们撕破脸，这些年来也没少这么干过。”CC参和进了谈话。
“小孩子家，一边去。”CC妈挥手将CC甩开。
“谁小孩子啦！都已经过了结婚年龄了。”CC说道，“人家网上都说了，第一波90后都晚婚了。”
“呵呵！”夏妈妈装笑道。
“我小孩子家家说错了吗？”CC挺起腰板，接着道：“我们这辈的小孩不算，我给您算算啊！现在奶奶、二叔都站在三叔一派，加上三婶，已经四票了，然后奶奶再代为行使床上躺着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爷爷的选择权利，这样又加上一票。二婶虽然跟我们想法一致，但是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又碍于二叔面子，这票算是又给加上了，一共六票。六、比、二。”CC边比划边说。
“小样，你以为这道理我们不懂吗？”夏妈妈将黏在身上的女儿挪开，“一边去一边去，蔫不拉几的。”
“嘿！那我再分析分析。”CC又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要文斗呢！他们那派不讲理惯了。那武斗呢！整个家族，也就老爸跟三叔是一个重量级别的，嘶，胜算渺茫啊！”
“哈哈哈……”夏爸爸应景地笑了，不过笑得有些奇怪，见夏妈妈和CC都把目光投向他，连忙补充道：“我自嘲。兄弟，有求于我就称兄道弟。”说着慢腾腾地晃上楼，自个儿清净去了。
夏妈妈想了想，起身蹑手蹑脚地跟在夏爸爸后头也上了楼。
“夏如松。”夏妈妈一声吼，把楼下正看电视剧的CC都吓了一跳。“又抽烟，十几年来半点烟腥都不沾的良好公民，你老了反倒抽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