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丞相府与秦府隔了三条正街,在京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府邸是皇上御赐的,牌匾也是皇上亲笔所书,更显丞相府皇恩浩荡。
只见这时丞相府门口车来车往,皆是众家千金少爷的马车,进门时都要交上名帖,然后由外院的管家一一核对之后放行,再由专门的人引去内院品茶。
秦之卿的马车驶到门口便停下了,雁儿挽着她的手轻轻将她扶下马车,递上了名帖,管家核对完毕之后,由一个婢女领着秦之卿向府内走去。
身后的秦之锦见状,也飞快地从马车上下来,跟在秦之锦背后,准备进府,却被管家拦住了。
“小姐,请问您是谁家千金,可有名帖?”管家摸着长长的山羊胡,笑眯眯地道。
“我是秦府的四小姐,前面的就是我姐姐秦之卿!”秦之锦看也不看面前的老管事,只兀自盯着秦之卿的背影,生怕追不上她。
“小姐,丞相府只认名帖,若是没有名帖,还请小姐回去吧。”
“你!”秦之锦看着秦之卿的身影消失在前面树丛的小路中,不由怒上心来,深呼了一口气,道:“我说了我是秦府的四小姐!”说罢,便急急地往里冲。
“没有名帖不能进去的。”管家让两个婢女拦住了面前的秦之锦,还是用他招牌的笑脸温和地道。
“我姐姐有名帖!她能进,我为什么不能!”秦之锦终究年纪还小,没压住自己的火气,怒道。
“名贴上只写了你姐姐的名字,未写四小姐的,丞相今天交代过了,一帖一人,就算是我,也不敢违抗丞相的命令啊。”
秦之锦听的张口结舌,涌起的火又生生憋回了肚子了,好不难受,脸色瞬间变的通红,道:“还请管家行个方便。”
老管家作了一揖,道:“还请小姐宽恕则个。”
“你这老……”顾忌着自己的形象,秦之锦将已经到嘴边的匹夫两字咽了下去,又听到身后传来众家千金少爷的讥笑声,只得跺跺脚,用袖子掩住脸,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四小姐……接下来去哪?”身旁的婢女巧儿怯生生地问道。
“还能去哪!”秦之锦越想越怒,抓住身旁婢女巧儿的胳膊,恨恨地掐着,还觉得不够解恨,又从头上拔下簪子,捋起她的袖子,狠狠地向她的胳膊扎去。
“回府!”
巧儿痛的双目含泪,却不敢哭出声来,只得硬生生忍着,一直到秦之锦扎够了,才用帕子将簪子上的血迹擦去,重新别回发髻上。
回头见到巧儿还在抽抽搭搭地哭,不耐烦道:“哭什么哭,回去以后向我姨娘支二两银子。”
“谢……谢小姐。”另一个婢女素儿一直缩在角落不敢应声,生怕自己也遭受到像巧儿一般的待遇。
女孩子的身体何其珍贵,这万一落了疤痕,哪是二两银子能做补偿的?
苏丞相府门口。
看到远去的马车,老管家眯了眯眼睛。
上次秦府主母寿辰上,四小姐得罪了嫡小姐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别人忘了,但是他可绝不能忘,这么多年来,自己就靠着这一副好头脑好记性,记住了所有主子的喜好厌恶才得了管家的位置,这一次,也绝不能犯了嫡小姐的忌讳。
想毕,老管家又摸了摸山羊胡,笑眯眯地接待着下一位千金。
这边秦之卿已经在女眷这边和众位千金们见了面,见她虽从前是庶女,却也举止合度落落大方,虽然话并不多,但是却异常懂得投其所好,一时间气氛霎是热闹。
苏晴罗刚一进来,就看到秦之卿正和吏部尚书的女儿聊的正欢,这才慢慢地走上前去,挽起秦之卿的手臂,道:“妹妹这般好人缘,可是把姐姐给忘了?”
“哪能忘。”秦之卿看到苏晴罗这般早过来,且一来就挽住自己的手,心知是她专门过来给自己撑腰让别人看着的,心下更是欢喜。语气也更是真诚,“寿辰一别,已有几月不曾见过姐姐了,小小薄礼,还请姐姐笑纳了。”
“这说的什么话。”看向秦之卿递向自己的锦盒,推拒道:“难道没有这礼,我们就不是好姐妹了吗?这话怎地这般让人生气。”
“哪敢。”秦之卿连忙道:“今日是姐姐办的赏花宴特意请了妹妹,妹妹高兴还来不及,这礼是妹妹精心挑的,就当妹妹孝敬姐姐的好了。”
“就你嘴甜。”苏晴罗接过礼盒,看到里面大红宝石的簪子,顿时欢喜,急忙唤了侍女收好,才笑眯眯道:“爹爹给我找了不少四季常青的花,现下虽是冬日,可是花园里却是一片姹紫嫣红,不如众位姐妹们一同去观赏一番。”
众人应了,一群千金花蝴蝶般地向苏府的院中走去,边走边笑闹着,一时间好不热闹。
苏府的格局甚是奇特,花园中伫立着一座假山,并不非常高,假山上修建了一处宽广的凉亭,下面布满了各色花朵,底下是一条小路,通向外院男宾所在的地方,大家都心知肚明赏花宴的目的,有些千金还不由地理理头发整整衣服,争取在未来夫婿面前留个好印象。
不一会,男子的嘈杂声便从路的另一头传来,秦之卿向后看去,几名女子皆都双眼含春,不住地向下望去。
看样子都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秦之卿心下暗自叹了一声,上一世,自己唯一一次有机会跟着秦之锦参加过这种类型的宴会,当时的自己还异常肥胖,在绿柳和六姨娘的联手打扮下更是丑的难以入目,她躲在人群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前的孙瑜,他那阳光爽朗的笑容好似一抹晨光,划破了她心底长久的阴霾,让她不由地仰慕起来。
当时的孙瑜并未看见她,但是她十三岁的一颗年少芳心,却悄悄地遗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时的孙瑜已经十五,考中了举人,在父亲礼部尚书孙毅的手下谋了个小职,虽是小职,油水却颇多,爹爹是礼部尚书,选拨手下的官员却很喜欢听取孙瑜的意见,一是看他的见解,二是磨练他以便将来接替自己的位置,所以许多有心人在孙毅那边走不通路子,便会想方设法给孙瑜送礼。
当时的自己,就是为了让孙瑜在孙毅面前推举秦之致,才被孙姨娘向父亲吹了耳边风,送去了孙府做了姨娘,当时自己足不出户又无才学,父亲素来不喜自己,加上自己已经子嗣艰难,再不可能为人正妻,就这边顺水推舟地做了人情。
可笑自己当时听到是给孙瑜做姨娘,心中还有小小地一阵窃喜。
为了他能见到自己最美的一面死命节食,最后还落得了个厌食的毛病,再如何百般调养,身子也已经是伤了元气,一换季节,总是病怏怏的,到了秦府以后还拼命地学习女红和妆扮,每日都差婢女买来胭脂水粉学习妆点自己,孙瑜也因为自己越来越美而渐渐地宠爱自己。
只是……
唉……
不愿再多想,秦之卿摇摇头,这一世,自己对男情女爱早已没有了上一世的憧憬,孙瑜已经毁掉了自己对于丈夫这个词语的全部念想,这一世自己定不能再去做姨娘,只希望自己将来的夫君……能够对自己相敬如宾,这就够了罢。
刚想毕,就听到男子的声音从凉亭之下传来。
身旁的几个少女登时红了脸颊,一边羞怯的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一边不住地向下张望,还不时地窃窃私语着,“哪个是晋王世子?”
“快看睿王世子在那里!”
“我觉得闽王世子更……更好看些。”
一位千金刚说完这句,便羞的脸颊通红低下头去,再不多说什么。
秦之卿本不欲看,却被众人推搡着向前,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孙瑜。
这个男人……秦之卿闭上眼都能在脑中描出他的外貌,温润的脸庞,白皙的皮肤,高瘦却不失匀称的身体,如玉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与人谈笑间也总是轻笑出声,无时无刻都让人觉得温暖如昔,只是这般温润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无人能敌的,恶毒的心。
眼前的孙瑜不过十一岁,尚未显出大人的轮廓来,却已经有了不少当年的风度,依然嘴角噙笑,抓着身旁一位少年的衣角,一步步地向前走来。
他每离自己近一点,秦之卿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一番,她苦苦四年的爱恋,都在那一个晚上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她怎能不恨?
怎能不恨!
秦之卿袖子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抑制住自己想要跑上前去,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待苦苦痴恋他的自己?
为什么要设计陷害?
为什么这般薄情?
只是她不能!
现在的事情没有发生,孙瑜不过是一个十一的孩童,自己贸然冲上去,只怕会被当做妖孽。
只是她不甘啊!
秦之卿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身旁的苏晴罗看到秦之卿脸色有些不对,急忙摇摇她的手臂,道:“妹妹可有不适?怎地脸色这般的差,若是不舒服,我遣婢子先送你去休息一番。”
刚好秦之卿也不再想面对眼前的孙瑜,便顺水推舟地福了福身,道:“麻烦姐姐了,只是有些气喘,去个人少的地方休息休息便好了。”
听罢,苏晴罗忙唤了婢女来,吩咐婢女带着秦之卿去人少的地方多加休息。
婢女应了,挽住秦之卿的手,慢慢地下了假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假山下,一个少年更有兴趣地打量着凉亭里的秦之卿。
多年练武的精准目力,他自然看得出那个少女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神中深沉的恨意,身为在宫中摸爬打滚多年的人,那般不加掩饰的恨意,实在是很难逃出他的眼睛。
他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一番,察觉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随便打了个招呼,也未带小厮,顺着秦之卿离开的地方,偷偷地跟了过去。
婢女扶着秦之卿一直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凉亭边,凉亭旁就是一处池塘,里面游着几条锦鲤,旁边是个人工的小瀑布,不断地有水流哗啦啦地流淌下来,旁边是一片绿地,远处摆着一些白色花朵,甚是漂亮,只是有些远,看不真切。
秦之卿坐在了凉亭中,深深地吸了几口湿润的空气,才浅浅地将躁动的心抚平下来,身旁的婢女不知道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另外一个婢女出现,又带了一壶温温的茶来给秦之卿倒了一杯,这才退到一旁慢慢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