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种……是什么?”秦之卿看了看面带犹豫的霜儿,问道。
“……是粟红。”
“粟红?”秦之卿心下暗自思量,这粟红倒不是什么难见的药材,药性有些霸道,若是闻久了,将来生产的时候便必然是母死子留,它的粉末也是浅红,但是味道却和宁神香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发臭,照理来说,若是混在宁神香中,应该一闻就会发现才是,怎地这月姨娘问了这么久,都未曾发现呢?
霜儿好像看出了秦之卿的疑问,急忙道:“其实这粟红的分量十分稀少,看的出下药的人心善,似乎有些举棋不定,刚好那紫鸢心药性更霸道,味道覆掉了粟红的味道,这才没有引起月姨娘的怀疑。”
“这粟红……”粟红若是不以燃香来用,用水煮了之后拿来入药,倒是一味不错的药材,半个月前,秦府刚好送来了一批药材,其中……便是有些粟红,而这仓库管理的钥匙……
想到这里,秦之卿背上顿时出了冷汗,这钥匙……
若是跟自己想象的一样,自己只怕得重新用心化解这个自己造成的局了!
必须要比月姨娘快!
想到这里,秦之卿急忙起身,想李氏的院子走去。
李氏已经闭门谢客许多天,秦之卿进屋的时候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身后的霜儿闻了闻,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但是并未多说什么,跟着秦之卿进了屋。
李氏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看到秦之卿来了,慈爱的摆手道:“卿儿,娘身子有恙,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吗,若是这病气过给了你,这得多不好。”
李氏的桌上摆了许多珍奇果品,还有一些聊以解闷的小玩意。
秦之卿略瞄了一眼,就知道是她的大哥秦之羽送来的。
秦之羽向来与人不太亲近,记得上一世李氏死后,秦之羽被交给了六姨娘看管,记得自己嫁给孙瑜当姨娘的时候,六姨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逼着秦之羽娶了个小门小户官员的庶女当正妻,而秦慕居然也没有阻拦。
秦之羽当年便是丞相门生,致仕以后为官更是清廉,深得皇上青眼。
但是他那小门小户的妻子却是十分浅薄,见礼便收,记得自己死前三个月,秦之羽便被人以收受贿赂弹劾,后来查证发现秦之羽的那个妻子确有收受贿赂,皇上震怒,贬了他的官职,从此离了京城,无召不得回京。
上一世因为自己和李氏,以及这个大哥并不十分亲近,秦之卿对这个大哥的事情也只是听闻,其中有多少真假,自己也不得为知。
但是这个大哥确实是个顺孝的人,这些东西,都是千金难求的贵重物品,只怕秦之羽为了给李氏解闷,用尽了百般心思。
刚想了一会,秦之卿便抛了这些想法,给李氏请了安,这才道:“娘,府中仓库的钥匙您可有,福儿的娘病了,有几味药材买不到,福儿特来求我了,我想着福儿是我身边的人,对她好些也是没有坏处的。”
李氏为人向来宽厚,得病的又是福儿,福儿向来会讨人欢心,李氏也是十分喜欢,便道:“嗯,给些恩惠也好,但是不要轻易给她,要让她记得你对她有恩才好。”
“谢母亲教导。”
李氏递了钥匙过来,还不忘吩咐几句,秦之卿听的十分亲切,急忙接了钥匙,母女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出了李氏的院子,直奔仓库。
秦之卿记得当时送药材的单子还经过过自己的手,李氏和六姨娘不一样,打从认了秦之卿的那天起,便把她以正室主母的方式培养,一直教导她人情世故和府中打点账目,上一次的药材,便是李氏教导的其中一项。
秦之卿清楚的记得,里面的粟红有二两。
自己现在只要去仓库算清楚究竟少了多少粟红,然后立刻差遣福儿出府去买,补足了余额,接下来的事情,就尽在自己掌握了。
秦之卿急急的去了仓库,清点了里面的粟红,还不忘拿了两种少见一些的药材,以免李氏起了疑心。
二两的粟红将近少了一半,秦之卿回了院子,正待叫福儿去购买粟红,霜儿却匆匆来报,说是月姨娘来了。
听到这话,秦之卿心下一紧。
急忙吩咐了福儿从后门出去购买粟红,自己则是在府中拖住月姨娘。
刚遣了福儿走,月姨娘后脚便进了院门。
随之而来的,还有秦慕。
秦之卿看到秦慕的脸色极差,心下更是暗道不好。
看样子月姨娘已经将事情告诉了秦慕,秦慕也比自己想像中的更重视月姨娘这一胎……
月姨娘携了秦慕一同坐在了秦之卿屋外的小几旁,月姨娘眼圈还红着,秦慕更是不住的安慰着。
看到秦之卿出来,秦慕便站起身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之卿想了想,便道:“上次爹爹不是请过以为燕北名医么?女儿私下跟他请教了一些,上次去到月姨娘屋中,便闻到那香味有些不对,想起那位名医曾经教导过女儿,说是燕北有一种奇香,叫做紫鸢心,此香燃着的香味和宁神香十分相近,可是闻一会鼻尖会略略产生一点点辛辣之感,但是也只是一下,刚才女儿去问了月姨娘屋中的香,鼻尖确有辛辣之感,这才敢断言月姨娘的香有问题。”
宁神香和紫鸢心的区别当然是刚才霜儿教的,现在拿出来用,反正那燕北名医自从确诊了秦慕的病之后,便再无来往,现在说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燕北名医?”秦慕诧异的看着秦之卿,道:“会不会是看错了?”
“怎会。”秦之卿不动声色的拖延时间。“女儿上次听闻了三姨娘的事情,觉得人心险恶,特地去向那位名医学习了一些药草知识。”
“可是刚才月姨娘炉中的香灰已经派人去查验过了,说是里面有宁神香和粟红……”
庸医!
秦之卿在心下暗自啐道。
看来霜儿说的的确没错,若是不是霜儿的教导师傅是那位燕北名医,只怕也会像普通大夫一样,只能看出里面有宁神香和粟红,而看不出里面还有一味紫鸢心。
“爹爹。”秦之卿走进几步,拿起秦慕那进来的香炉,指着里面道:“爹爹不曾知道,这粟红的味道十分浓烈,并且发臭,若是混在香味清雅的宁神香中,月姨娘镇日去闻,怎会分辨不出?”
“说的也是……”秦慕低头沉吟了半晌,道:“那要如何分辨这香中之香,到底是那劳什子的紫鸢心,还是粟红呢?”
秦之卿心下暗自着急,福儿怎地还不回来,若是回来,这局便可轻易化解了。
但是表面不露分毫,道:“这很简单,这紫鸢心非燕北医生不能查,但是这粟红却十分好查,爹爹,查一查最近府中女眷有无什么可疑人进出?这粟红的来源,只有两种渠道,一是从府外带进府中,二是动用府中库存的粟红,通过这两方面去查,定然能有个结果。”
秦之卿刚一说完,便看到门外闪过福儿的影子,心下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来。
还好福儿的动作够快,赶上了。
秦慕听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带了月姨娘站起来,准备先去查看仓库。
正待秦之卿打算悄悄去找福儿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老者声音,道:“老爷若是有什么问题,让老夫来查查,岂不更好?”
老者的声音略带一些地方口音,秦之卿觉得十分耳熟,急忙掀了帘子出去看。
看到福儿巧笑倩兮的站在门前,身旁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福儿笑道:“今天小姐听到月姨娘的事情,十分上心,便遣了婢子去请这位名医前来。”
秦慕看了秦之卿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抱拳道:“多谢大夫前来,还请大夫帮忙看诊则个。”
……这个燕北名医居然真的来了!
秦之卿楞在原地,看着福儿巧笑的样子,莫名的有些陌生起来。
那个白发苍苍的医者赫然就是当年为秦慕看诊司竹罗的燕北名医,睿王世子安子墨府中的医生!
安子墨……
秦之卿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安子墨笑的肆意的清俊脸庞。
上一次的司竹罗,教导霜儿的医生,还有这一次的恰好出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自己的想法,动作,行踪……都已经被那个男人掌握的一清二楚,而这种自己被迫展露在他人面前的感觉……
真的是糟糕透了!
秦之卿看到福儿,皱着眉。
秦慕还在和那位名医寒暄着:“上次犬女多谢大夫教导,这才能一眼看出府中姨娘的病症。”
老者明显愣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秦之卿,这才道:“小事而已,无妨,无妨。”
福儿有些扭捏的走上来,偷偷向秦之卿手中塞了一块东西。
秦之卿摸了摸,便知道,自己手中的,是一块刚好一两的粟红。
她仔细的将粟红塞进袖袋里,正欲往前走,便看到咳嗽着的李氏由身旁的婢女雁儿雀儿搀扶着,慢慢地走了进来。
秦之卿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李氏。
李氏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股决然,她一步一步的走向秦慕,看起来像是作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秦之卿看到李氏的样子,心下顿时恻然,李氏真的是个傻女人,从当年的富家小姐到现在的长安夫人,只有她真真正正的爱着秦慕,可是秦慕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她的情意,当初“少聘下嫁”的长情小姐,就这样一点点的被秦慕的薄情杀死,被他的风流湮灭,一直到今天。
这个宽厚仁慈的女人,就连伤害别人,都带着万般的不忍,可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还在追究别人的过错。
看到这一切,秦之卿真的想问李氏一句,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可是这个问题,终究是不会有答案的。
李氏并不欲连累秦之卿,让雀儿扶了秦之卿走在旁边。
一点点走到秦慕面前,道:“老爷……”
刚一说完,便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