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慕本欲说些什么来夸赞自己的二女儿，无奈这时小厮突然上前报，说是尚书大人来访，又说有要事相商，只得责怪地看了秦之锦一眼。
只是眼前的秦之锦已经沉浸在震惊中，并没有看到父亲责怪的眼神。
不……不可能！
秦之锦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秦之卿素来不爱念书，胸无点墨，就连夫子都不甚愿意教她，唯一一个愿意教她的夫子还被她自己遣走，她本不是爱看书的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够出口成诗，就连自己……就连自己最擅长的一项，都未能强过她！
为什么！
秦之卿似乎有些受不了众人的夸奖，一边用帕子轻掩住唇，一边默默地看向旁边的秦之锦，看到她不可置信般地瞪着滚圆的大眼，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息。
上一世秦之锦惊才绝艳之名享誉京城，更是流传出了许多出名的诗词，自己一向仰慕妹妹的文采风流，但是自己却又不会作诗，只能在家里将她的诗集一遍一遍的读。
这首《桂花词》就是其中翘楚，为秦之锦十五岁时所作，只是现下八岁的秦之锦，还尚不能作出这般的诗来，倘若给她一些时间……
秦之卿摇摇头，她害的自己还不够吗？
倘若给她一些时间，那么这一世，输的人，只怕又会是自己，上一世，自己已经惨败，这一世，自己定要把这朵骄傲的花苗折断在襁褓之中。
虽然现在尚不能动她，但是……秦之卿将目光渐渐转向人群中一脸愕然的苏晴罗。
上一世，秦之锦的才名，也有一半得益于这个好友，苏晴罗为人仗义，更是在将来帮助秦之锦良多，还将秦之锦带入丞相府，成为苏丞相门下第一个女门生。
这一世……她定要斩断秦之锦这条羽翼，倘若没有了苏晴罗的帮忙，她倒要看看，秦之锦该怎样为自己扬名！
秦之卿轻轻走上前去，握着秦之锦的手，轻轻摇了摇，又回过头来，对端坐在大堂正中的李氏笑道：“妹妹的文采也是少见的，那首诗姐姐相信妹妹不是故意的，只要好好认个错，大家都不会在意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姐姐哪会因为这种事情怪你？”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技巧，看上去是在为秦之锦开脱，但是却暗自里定下了她抄袭的罪名，让她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秦之锦抬起头来，怒视着面前的秦之卿，将手臂一抬，正准备抽出自己的手，面前的秦之卿却忽然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一下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抬起手抹了抹眼，道：“妹妹是不是心情不好，实在不好，姐姐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那首诗姐姐定然不会再拿出来，对外就说是你作的，可好？”
说完，又抬起手，拿着帕子抹了抹眼，准备站起来，又重新去拉秦之锦。
感受到身旁众人谴责的目光，秦之锦真是有口难言，只道：“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跌倒的。”
“是是是，是我自己跌倒的。”秦之卿从善如流地回答着秦之锦的话，但是在有心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苏丞相的千金苏晴罗不是说在这秦府，是庶姐欺负庶妹吗？
看着秦之卿对秦之锦百依百顺，认错认得从善如流的态度，怎么跟她说的完全不像是一回事呢。
李氏也是这般想法，看到面前的秦之锦跌倒，更是火大起来，“锦儿，之卿怎么说也是你二姐，你这般在众人面前推她，落她面子，她也没有责怪你，你怎的把错还推在自己的姐姐身上？还不快向你二姐道歉！”
“嫡母，没关系的。”秦之卿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秦之锦，眼里还带着些许讨好的神色。
身后的苏晴罗已经看的张口结舌，为什么事情和秦之锦说出来的不一样，不是说这个姐姐因为流言待她苛刻不愿理她吗？可是面前这个小心翼翼的秦之卿明显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本就容易心软，看到秦之卿梨花带雨的模样，反倒有些可怜起她来，上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锦儿妹妹，你道个歉，这事也就作罢了。”
“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道歉！”秦之锦不管不顾地喊起来，她明明只是抬了抬手，并没有推她的二姐，她自己摔在地上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明明她已经比自己好了那么多，所有人都偏宠她，就连现在，她自己摔在地上，都要诬赖到她的头上来！
苏晴罗看着眼前骄纵蛮横的秦之锦，头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错信了她，可是她也是个直性子，当下便道：“你之前告诉我你庶姐欺负你，我也好好帮你说话了，就连作诗，我开始也是相信你的，可是你现在不但诗没有她作的好，还将她推倒在地上，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开始对我说的话是真的？”
看到就连本来一直相信她的苏晴罗都要帮秦之卿说话，秦之锦终于抑制不住地红了眼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当众被安上诋毁庶姐的罪名，只得道：“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庶姐欺负过我？我只是心情不好，爱哭而已。”
苏晴罗被问的有些愕然，眨了眨眼，仔细地回想，当时秦之锦确实没有明白地告诉她庶姐欺负自己，而是只用了几个欲说还休的句子和不时通红的眼眶来控诉了秦之卿对她的严苛，现下让她说出来，她反倒有些说不出了。
她紧盯着眼前的秦之锦，看到她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得意，才终于了然，自己被她当了刀，用着自己，她才好针对自己的庶姐。
苏晴罗本只是性格直爽，并非驽钝，一想通这点，更是怒火中烧，道：“是，你是没告诉我，不过是我自己会错意，信错人罢了，以后我也不愿再见到你了。”又转头对秦之卿道：“对不起，刚才我怪错了你。”
秦之卿用帕子掩住唇，道：“无妨，姐姐本也没做什么。”
她这么一说，苏晴罗更是因为自己误信秦之锦而对她愧疚不已，道：“从此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我定会帮你。”
“那先谢谢姐姐了。”秦之卿放下帕子，想了想，从另外一只手上褪下一个翠玉镯子，道：“这是小妹前段时间自己买的，质量虽不是上乘，但是却是一番心意，能和姐姐相交，之卿甚是开心呢。”
“快别这样。”苏晴罗手忙脚乱地收下眼前的镯子，又从头上拔下一只翠玉簪来，“既然如此，这就当是我的回礼，若有机会，定然要来我家，带你去翠园玩。”
看到聊的不亦乐乎的两人，秦之锦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哭着跑开了。
看完了这一出戏的宾客们也纷纷告辞，本就是秦府的家事，自己也不便搀和，加上要拉拢关系的主角秦慕也不在场了，就意思地说了一些场面的吉祥话，离开了秦府。
只是屋里其中一个少年，却颇有兴味地抿了抿唇，他站的角度较为偏僻，加上自小习武锻炼出的极其敏锐的目力和对力量的精准测量控制，他一眼便看出，四小姐抬手的力度绝对不足以让她那“可怜”的二姐摔倒，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就这般会用心机，恐怕是在这深宅大院里耗尽了心思，他倒是想看看，她接下来到底会如何发展。
当晚，六姨娘便气冲冲地走进了秦之卿的院落。
秦之卿在窗外看到六姨娘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将手中的绣绷重新塞回床下，又整了整衣服，刚理完衣角，便看到六姨娘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顾忌着翠烟还在屋里，帘子已经被掀开，院子里还有两个正在扫地的婆子，想到在外人面前自己还是不能像上次一般没规律，生怕落人口舌，只得地行了个半礼，道：“之卿小姐。”秦之卿看到六姨娘向她行礼，慌忙站起身避开，六姨娘看到秦之卿避开她的礼，很是满意，挥挥手道，“我有些话要和二小姐说，翠烟你先下去吧，把外面的婆子也都撵出去。”
“是。”翠烟急忙点头，看也看没秦之卿的动作，便慌忙挥手掀了帘子出去。
秦之卿正准备说不用的话僵在喉咙，半晌才微微吐出口气来，磨练了这么半年，她本以为翠烟已经有些长进了，看样子，自己还是得再重新培养几个婢女才是。
六姨娘看到翠烟直接出去，便也不再装那些繁文缛节，坐在秦之卿的旁边，尖声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好不在寿辰上露面的吗？今天怎么又去了？”
果然是为这事而来的，每次六姨娘来找自己，从来都没有好事。
秦之卿暗暗想了一会，道：“我本是答应了不去的，姨娘你知道的，我要是去，定然不会提前七天将贺礼先送过去，只是我本欲一直待在房里，嫡母身边的雁儿来催了我四五次，我才不得不去的。”
“提到贺礼。”六姨娘更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狠狠地用尖尖的指甲戳了下她的额头，“那首诗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贺礼上的诗怎么会是一样的？你到底搞了什么鬼？”
被她这么一戳额头，秦之卿的心都凉了下来，她本以为她只是偏向秦之锦，不想让秦之锦比自己优秀，宫寒的事情，自己也尚未查出什么证据，暂不能将此事算在她的头上，毕竟，她还是怀着最大的限度去揣测她，想着她毕竟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偶尔……也许真的只要偶尔，她还能为自己着想一次，也是好的。
只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搞清，只是听了秦之锦的一面之词便质问她，还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这件事情是自己搞的鬼，让秦之卿听着，反倒更是心酸起来。
她怯怯地捂住自己被戳红的额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锦贺礼上的诗居然和我的一样，那首诗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作出来，因为想着不能出现在寿辰上给嫡母送去了，就提前了七天，谁知道寿宴当天，妹妹送的诗和我居然是一样的，我当时看了，也是惊讶的很呢。”
是这样吗？六姨娘疑惑地看着秦之卿，“你什么时候会作诗了，我这个做娘的倒是不知道。”
这话倒是有些失了礼节，姨娘本不该称为娘，所有的庶女庶子都只有一个母亲，就是自己的嫡母，她这般称自己为秦之卿的娘，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都够她喝一壶的。
“之卿自然是不会的。”秦之卿怯懦地道，“只是翻了许多书，又跑去问了妹妹的夫子，夫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帮我打磨。这才作出的。”
当时她定然不可能让大家认为一向胸无点墨的二小姐一下子能作出这般的诗来，自然是跑去有模有样地向秦之锦的夫子讨教了许多关于诗词的知识，只是这教导和打磨之间被她自己偷换了概念，使得整首诗仿佛是有了夫子帮她一字一句的改，她才能作出来一般。
“那你当场作的诗又是怎么回事？”六姨娘听着她这般解释，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