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我打开院门的时候，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软到在门前的台阶之上，泪眼汪汪带着喜悦地望向我。
“莺儿？”
“小姐，莺儿终于找到你了！”她掩着面哭泣地说着，浑身上下破烂不堪。
“你怎么造成这般模样？”我扶她起来，上下打量着她。
“小姐有所不知，那日奴婢与小姐一同回凰炎，蓝辰靖出现，也抓住了奴婢，将奴婢关在暗黑的牢房之中，直到前几日才将奴婢放出来！”
我微微皱眉，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递给她，“他们怎么会将你放出来？”
“奴婢听那人说，小姐你被救走了，所以他们便想着用奴婢引你出来。”莺儿接过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和泥巴，整个小脸脏兮兮得不成样子。
“既是引我出来，你又怎么会单身在这？”我疑惑地问出口。
莺儿显得有些不安，抬眼悄悄瞅了我一眼，有些委屈，“他们说我只是一个小丫鬟，而且刚到你身边伺候你没有几日，所以，胜算不大，但是，说我也算是陪在你们身边过，多少也了解一些，可能会先他们找到你，若是奴婢找到了，就让奴婢告诉你，倘若你不回去，那么紫若萱太守一家便会就此遭殃！”
我冷笑一声，终是知道现在被逼急的蓝辰靖打着什么算盘，他这个人心狠手辣，自然不会相信人人平等这一说，当然也觉得我不会为了一个小小丫鬟自投罗网，但是在我嫁去凰炎的时候，却查过我曾是紫若萱的丫鬟，和紫若萱的感情甚好，于是便利用了这一层关系来引我出来！
“小姐，他们说要是我不把你带到他们面前，他们就会连我一起杀了，所以，……”莺儿一脸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手已经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袖。
“所以，你便要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带着南宫岳前去见蓝辰靖？”肖南晔从门中缓缓走出来，一身素绿的锦衣，淡黄的腰带，冷冷地看着莺儿。
莺儿一抖，皱了眉头，手却抓得更紧了，微微向前迈出一步，“十一皇子，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况且紫若萱小姐一家的性命也在小姐手上！”
肖南晔凌厉的目光扫向莺儿，背靠木门，双手环胸，冷哼道，“我看不仅是‘身不由己’吧！”
“十一皇子这话怎么讲？”
肖南晔倒是轻松地闭上了双眼，我却在此时狠厉抽出被握在莺儿手中的袖子，同样冷漠地看着她。
莺儿一脸的诧异，疑惑地望着我，唇上下蠕动，只发出了个，“小姐……？”
我扯扯刚刚被她拽着不放的衣服，冷声道，“蓝辰靖确实有可能以太守一家的性命作为威胁引我出来，只不过，你来这，想要不声不响地将我带走，不是因为念及自己和太守府众人的性命，而是，惧怕肖南晔和暗夜吧！”
莺儿后退一步，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刚刚涌出的泪水还在她眼眶里打转，肖南晔微微睁开了一条窄缝，似乎很是期待地看着莺儿的反应。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抬眼望了下湛蓝的天空，一早的空气还算清新，只是冬日有些寒冷，成群的水珠在我面前散开，“蓝辰靖真的很聪明，知道我们救下了洛苏萍，她身中剧毒活不了几日，我们定会求医问诊，所以派人监视医馆是最好不过了的。”
说着，我偏头看着莺儿，她紧紧地盯着我，等着我的下文，“可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有所纰漏，我们身边有一位鬼医流离，虽然他远在凰炎，只不过肖南晔身上带有一瓶他研制的万用药丸，虽然不可以解下洛苏萍身上的毒，却可以担保会比这里任何一个出名的大夫开出的药方要有效得多！”
莺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眼在一旁一直戏谑地瞧着她的肖南晔，“可是，我明明看到你进了医馆！”
我嘴角勾起，莺儿似乎注意到了，慌乱地解释，“我那只是为了找小姐你，想到小姐可能会受伤，觉得守在医馆是最好的法子。”
“是吗？”我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没有一丝感情，“暗曦身亡，暗魅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轻易现身，蓝辰靖知道，如果派出他的那些手下，一个肖南晔或是一个暗夜也许还可以拿下，可是他们联手的话，这事就难办了，所以，倒不如派出我身边的人，在他们疏以防范的时候，借机将我带走！你以为我冒着危险现身于各大医馆是为何？”
我耸耸肩膀，瞥了眼肖南晔，这家伙真是的，爱看人笑话不说，倒也不会帮帮我，“还不承认吗？莺儿，你根本就是暗影阁的人吧！”
莺儿倒退一步，低头，良久，“哈哈——”笑出声来，眼光不再清澈剔透，“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乐，“纯属偶然，当初蓝辰靖将我嫁入凰炎必然不可能全然相信我，定会派一个他全然信任的人跟在我左右，当时，肖风瑾中毒，我决定陪伴他生生世世，所以，对任何有威胁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于是，为保安全，我私下命福伯查了我身边所有丫鬟的来历，只有你，顺着你登记的信息查下去，居然是个空白！”
自然，眼线这一事我也是从圣天尉管家那一事吸取过来的教训，谁想，居然帮到了我。
“原来，一开始，你便对我起了疑心！”不愧是暗影阁训练出来的杀手，明明刚刚还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现在杀气骤然见涨。
“嗯，不然你以为，为何我偏要选择你跟我前往皇陵？其实，主要是想试一试你，果然，被福伯发现你暗中给蓝辰靖传信！”
“你——！”莺儿气愤地看着我，忽地伸手向我抓来，肖南晔早有准备，飞一般冲了过去，只一眨眼，将莺儿双手束缚住。
我微微摇头，无奈感叹道，“你这人挺会演戏的，可是功夫却不怎么样，这难道就说明一个人只能专注学会一种才能，而不能通才？”
肖南晔想，如果他不是抓着莺儿的话，他一定会锤一下南宫岳的脑袋，什么时候了，脑袋里竟联想翩翩，冷冷地饱含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七哥他样样在行，而你，恐怕就只会吃喝玩乐了！”
我满脑黑线，碍于面子，不和他作对，对，我这人就是大人有大量！
我咳了一声，接着又道，“你难道就没有怀疑，为何当日，肖风瑾拿到了浮金瓦后，蓝辰靖都没有告诉你一声，他有带来有毒的烟雾弹吗？”
莺儿一愣，接着喃喃自语道，“皇上他自有定夺！”
我白了她一眼，冷飕飕说道，“什么自有定夺，他那是想要顺便也杀了你！其实，我在发现你的身份后，在你每次前去通风报信时，都截下了你的信鸽，还有就是，你没有从我嘴里探出半字半语，蓝辰靖一直都等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怕是觉得你无用了吧，所以压根就没有告诉你，他想要杀死所有身在皇陵之人的事情！”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蓝辰靖究竟是找上了谁，得知我们前去皇陵的，我一直觉得风他知道，只是不愿说出来，而能让他如此为难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人了——百里嫣然！
“怎么会？”莺儿的脸瞬间变白，“可是他却派我前来找你了！”
“呵，当真？莺儿，其实，我刚刚给你的手帕是用流离留下的药丸磨成粉末溶于水后捞出来的，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何吧！”
莺儿一怔，低头目光扫在自己的身上看了一会，随后惊恐地抬头，“你的意思是，蓝辰靖他，在我身上下了毒，如果我找到了你，就此让你也中毒？”
我一嘟嘴，点点头，“嗯，还算是，孺子可教也！”
莺儿顿时犹如陷入了冰窟，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若说南宫岳一直不信任她，她也是感觉到的，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从她口中得知任何消息，除了，南宫岳叫上她一起去皇陵，她当时欣喜，自以为离完成任务不远了。
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在暗影阁了呢，很小的时候，就在那里训练了，之前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她只知道服从命令，哪怕是死，可是，蓝辰靖居然用了这种办法，让她当诱饵，抓了南宫岳，杀了自己。
就是因为无用，所以，便被这么无情地抛弃！
“哈哈——哈哈——”莺儿大声笑着，身子佝偻，眼角却溢满泪水。
肖南晔蹙眉看着她，莺儿的身子因为狂笑而在他的手中颤抖。
“南宫岳，今天我算是栽倒你手上了，可是，那又如何？我从踏入暗影阁的那一日起早已做好死的准备，我只恨，上天对我太不公平！”说着，莺儿停止了笑声，明明刚刚笑得那么凄凉，现在，却双眼赤红地充满恨意，她恶狠狠地盯着我，“为什么你可以拥有那么多？贵为天子的宠爱，万人之上的妃嫔之位，还有一群愿意为你牺牲性命的男子？南宫岳，老天不会永远这么偏爱你的，终有一日，你得到的，会全部离你而去！”
“啊——”莺儿痛苦地大叫一声，却是肖南晔在她身后折了她的手臂。
肖南晔阴狠地瞧着她，“莺儿，不，你应该连你真正的名字也不清楚吧，上天公不公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向来不信天！”
说完，肖南晔看向我，“七嫂，你要怎么处置她？”
我闭了闭双眼，淡声道，“杀了她！”
我犹记得最后一眼，莺儿该是死不瞑目的，当肖南晔折了枯枝插进她的喉咙的时候，她最后一眼，是满含痛苦地望着我，那里面的感情似乎不止如此，不过，都已经无所谓了，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肖南晔松了树枝，前方的身体“轰——”地倒地。
肖南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地上的尸体，“七嫂，她不是应该恨蓝辰靖的吗，怎么最后却对你说了那番狠话？你们女子的心思都这般让人捉摸不透吗？”
我淡淡地低头看着死在我面前的莺儿，枯枝静静而立，那从她脖子之下流出的血液缓缓地红了地面，莺儿，和她相处得不多，也知之甚少。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从小被训练，被人警戒，自己只有完成任务、听命行事的作用，所以，有的人只怕骨子里已经有了一种无形的尊奉思想，蓝辰靖是他们敬而怕的一个人，暗魅也该算是一个吧。
至于最后，为何对我那么说，只怕在我身边伺候久了，看的多了，也会想到自身的处境吧。
莺儿，抓住她的人是我，临死前，对着的也是我，去医馆暴露身份也是为了引她出来，以便实现我们下一步计划，同样是我，揭发了对她而言残酷的事实，若说没有恨，是不可能的，既然不敢去恨蓝辰靖，也要找到一个可以寄托这恨的人吧，不然，她就真的太可怜。
人，有时，真的是个奇怪的生物！
洛苏寒，应该接受到了比莺儿更加严格的训练，可是，却与莺儿全然不同。
谁说，环境造就了人？
纵然环境重要，自己亦很重要！
而另一旁，洛苏寒身子贴着冰冷的石墙，在南宫岳与肖南晔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蓝色的双眸被隐没于这冬季，尽是担忧的神色。
肖南晔见我半天没有回话，以为我介意莺儿临死前的话，跨过了尸体，说道，“无稽之谈，七哥爱你至深，定不会舍你而去！”
我微微一笑，其实倒是没有多在意她的狠话，只不过，莺儿说对了一句，我只是身在局中之人，有些事情没有外人看得通透，虽然曾经跳入火炉死去，也哭过、痛过，可是，我还是幸福的，有那么多人在我身边，不是吗？
“倒是我，又要细细审视你一番了！”肖南晔双手环胸，嘴角斜斜勾起看着我。
“怎么说？”
“你刚刚居然那么淡定地说出‘杀了她’的话，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我也曾经听说过你前世在圣天的事情，若是那时的你，断然不会这么做吧！”
我微微一怔，望向天空，一片朦胧，轻声道，“嗯，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已经发生的事，不会重头再来一遍，所以永远也不会说出若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会怎样、不会怎样之类的话。
但是，心境确实和当时不同了……
因为，成长是需要经历来锻炼的……
我缓缓开口，“莺儿的尸首就麻烦你运到那里吧，我想很快就会用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