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外,平乐镇。镇如其名,平和安乐,民风淳厚。日中十分,三个男子并一众小厮进了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出手甚是豪气,包下了整家客栈。掌柜的不曾加过如此排场,心中既是忐忑,又是高兴。手中捧着两锭白花花的元宝,笑得牙白眼眯。
三位男子,两个横眉怒目,膀粗腰圆,面带煞气。另一个年轻公子倒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掌柜的也是有见识的人,看着这架势,便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猫腻。本着有钱赚,不多事的原则,吩咐小二早早打烊,好生伺候着。
小二机灵,转身便安排去了。留下掌柜的在一边看着银子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这日傍晚,晚霞明灿,夕阳绯红。一辆青布马车低调地驶进了平乐镇,停在了这家客栈大门外。
“咦?怎么关门了?!”一个俏丽女子跳下马车,眨巴着大眼睛。
“这位姑娘是住店吗?”店小二买菜回来,见一个漂亮姑娘在门口张望。
“是啊,小哥。我们公子和少夫人要去十里洼探亲,路过这里,天色晚了,想住店。可是其他客栈都满了,便来了这里。据说是平乐镇最大的客栈呢!”少女眼睛亮亮的,像是夜空的星星似的闪耀。
店小二笑眯了眼,道:“姑娘真是好见识。不过……”店小二挠挠后脑勺,道:“我们客栈今天中午被三位大爷包下了!”
“包下了?!”少女瞪着圆溜溜的眼,煞是可爱。店小二看得心驰魂荡……
“怎么了?!”掌柜的在里面听见店小二的声音,正想着这小子不干活偷懒,便出门来看。却见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立在门口和店小二说话。在不远处还有一辆青布马车车上坐着一个小厮并一个丫鬟,打扮普通却底蕴不可忽视,一见便是大门户里出来的。
这今天他客栈是撞上了哪路神仙,怎么都往他的小庙里挤了?
“这位小娘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客栈今天中午被人包下了,您看这要不去镇上再瞧瞧……
少女为难了,转身看向另外两人,怎么办?!
“这位掌柜的,我们已经转了大半天了。而且我们夫人身子不好,公子很是担忧……”小厮生的俊俏,说话也客气,带着担忧。掌柜的为难了。
掌柜的看看身后紧闭的大门,转头略显担忧道:“不是我不给几位方便,实在是……”转头看了看里面,悄声道:“里面的几位大爷实在不是善茬儿,我是怕你们几位……”
“咳咳咳……”
马车里传出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刻出来……
果然,马车中传来男子担忧的询问,声音温润如玉,清凉中担着柔和,和眷恋的**。
两个婢女也是担忧地望着马车的方向,小厮则再次请求道:“掌柜的,请看在我们夫人身体不好的份儿上,行个方便吧。夫人是少爷的命根子,要是……”说着,竟是红了眼。
掌柜的也不是铁石心肠,想着这马车中的人物是如何的龙章凤姿,天仙人物。便也软了心道:“这样吧,我一家老小住在后院,几位若是不嫌弃舍下简陋,我便让拙荆收拾两间屋子出来,你们住下。”
三人一听,欣喜不已,急忙道谢。
“不过……”掌柜的话还没说,另一位沉稳的婢女便道:“掌柜的放心,我等不会惊动几位贵客的!”
“那就好,那就好!”掌柜的露出笑脸道:“那情公子和夫人下车吧,你们随我来!”
“豆蔻……”马车里传来呼唤,豆蔻急忙过去,接过古篱递来的包袱和披风。
古篱扶着韵倾下了马车,掌柜的转身,便看见一对金童玉女。男子宛如朗月清风,卓尔不凡;女子娴雅淑静,白梅风姿。只是……
“咳咳……”
“公子,虽说是转暖了,但夫人这身子还是得谨慎啊!”掌柜的担忧地看着难掩苍白的韵倾道。
“多谢掌柜的!贱内自小体弱,此次探亲奔波所以才病倒,还多谢掌柜的体谅!”古篱一副书生打扮,谦和有礼地道。
“快请夫人进来吧!”掌柜的引众人入内,吩咐一个妇人带他们歇息去了。
关上门,古子息看着在座的一男一女,女子脸色虽苍白,但却并不孱弱。古子息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众人抬头看他,不解所以……
“咳,我只是……觉得夫人……”古子息虚拳捂鼻,憋着笑。
众人闻言,也是一笑。哪里会想到素来娴静的夫人也会装病这一招,而且装的还很像!
韵倾嘴角一撇:“还不是你们出的主意,好意思笑!”偏头不理这些人。
“好了!”见爱妻生气,古篱也不再笑,正经道:“今晚子时,子息,你按原计划行事。我和韵倾子时一刻再动!现在别让他们起疑!你们也去休息吧!”
“是!”
“紫菀,你去熬药!”
“是,谷主!”
梆子敲过三声,一条黑影无声穿过客房,雁过不留痕,只是里面的动静,小了……
片刻过后,一条白影被一条黑影抱着,潜进其中一间屋子,一个时辰之后,两条人影消失在夜色中,一切归于平静,连客栈的看门狗都没叫一声!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从后门而出,掌柜的和其夫人送行,悄然消失在未散的晨雾中……
正午时分,客栈中的三人也离开了,顺着宽广的官道,向着十里洼的方向……
夜色依旧深浓,初夏的鸣虫不断,宁静中的喧嚣,更增添了寂静……
十里洼的深水巷内,有一家百年的药铺,门口的牌匾古朴大气,历尽沧桑般看尽了百年荣辱。
子夜时分,一个踉跄的男子奔跑而来,暗红的血迹在黑夜的掩映中显得几分戾气。男子跑到药铺大门,抬头一看:枯荣堂。
“是这里!”喃喃自语,举手扣门。
“谁啊?!”里面的人犹自犯困,昏昏沉沉地问道。
“夜扣柴扉惊梦人!”
里面的人一听,立时一阵激灵,谨慎对待:“晨起露重湿衣襟!”
“今朝醉酒卧芙蓉。”
“他日芙蓉醉酒人。”
门“吱呀”开了,里面一位年近五旬的老人道:“小公子请进,我这就去通知主子!”说完关上门,领着年轻公子往后堂而去。
“谁啊?”古篱听见敲门声,半起身底问。
“谷主,小公子到了!”老者低声回到。
“知道了,我马上出来!”说完,起身拿过屏风上的外衫,穿上软鞋。
收拾好自己,转身撩开**帐,为里面的美人掩好被子,看了一会儿方才放下帐子出门。
“护好夫人!”
“是!”
古篱走进后堂,便见紫菀刚好将年轻公子的伤口包扎好。那年轻公子见只古篱一人进来,便问道:“姑父,姑姑呢?”
古篱没好气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是人都睡了。你姑姑前不久才出月,最近又为你的事情担心,我让她先睡了!”
“是!”
“济仁,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上次匆忙,也没细问。苏门现如今什么状况我是不清楚。但是,什么情况,别想打你姑姑的主意!明白吗?!”古篱看着小自己三岁的男子,慎重地道。他的妻子,绝对不会允许成为别人的棋子,更不许被人利用陷害。她的前半生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任何人也别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任何人!
“姑父,我明白的。”苏济仁抿唇点头。
“嗯,好了,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等你姑姑醒来再说。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古篱也起身回房。
翌日,韵倾用着早膳,古篱坐在一边听着古子骏带来的消息,高深莫测的笑着。
“漠北那两只熊果真和天下第一庄有关。许正浩听见消息,气疯了!至于苏放……”
古篱举手示意停下,苏济仁从门口进来,规矩行礼道:“姑父早,姑姑早!”
韵倾有些尴尬。她和苏济仁年纪相仿,只是大了他三月罢了。这一声姑姑叫得她有点无所适从。
“你呀,别想太多,你虽说年龄不大,但不管怎样是长辈。总不能叫济仁坏了规矩不是?济仁,坐下吃早饭吧。有什么事早膳过后再说!”
古篱示意豆蔻摆碗,苏济仁入座,三人无声用起了早饭!
饭后,三人移到偏厅,荣伯上了茶点,便退到一边。
古篱摇着扇子坐在主位上,韵倾用了早膳便去药方调香去了。苏济仁说着自己知道的苏门最近的事情和这次绑架的事情。
“爷爷十年前被奸人暗害,失了嗅觉。后来,父亲接任香主,父亲虽并不善制香,但是尚可守业。不想三年前在青丘被关西苍鹰史昭岚所伤,如今双手双足被废……”苏济仁说到此处,只觉得胸口气闷,恨不能撒出这口气却只能生生憋下。双目赤红,双手紧握,恨不能掐出血来。
古篱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
“爷爷做主,父亲同意将香主的位置传给我。可是我笨,总是学不好!”苏济仁低头,颇是忏愧。
“曾祖爷爷本想着传位给二爷爷一房的,可是……二爷爷心思叵测,又没有天赋,二叔早夭,济怀弟弟又不学无术,便打消了心思。二爷爷不服,几次和父亲,爷爷对上。这次的事情,本来不应该二爷爷来的。可是他说我年幼不懂江湖险恶,身边的人怕是不忠心,所以冠冕堂皇地跟着来了!这些年苏门的事情很少外传,加上父亲受伤,爷爷失了嗅觉,我这个香主也才接任,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苏门之主。”苏济仁有些失落,但他生性单纯,如今只是想着如何振兴苏门。
“那,你们如何知道你姑姑的?”虽说猜到一些,但是毕竟未经证实。
“其实,祖爷爷一直是知道姑姑的下落的,只是从来没有对我们提起过。这件事,除了曾祖爷爷,爷爷,别人是不知道的。曾祖爷爷过世的时候,还叮嘱爷爷要小心护着姑姑,并且不能将姑姑的存在公诸于众,至少,在没有能力保护姑姑的前提下,绝对不能公开。可是一年前,天下第一庄庄主来信请罪,说自己未尽父职,竟然不知道姑母留下一个女儿。我们才知道姑姑的存在。”苏济仁回忆道:“当时爷爷知道后,把许正浩好一顿臭骂,说他无耻至极,狼心狗肺。怒极之下,斩断和天下第一庄的关系。姑母的遗骸也迁回了苏门。”
“再后来,江湖传言说姑姑嫁给了姑父,许正浩又来了几次,不过都是和二祖父相谈的,我们并不知道。大概七八月前,许正浩来了之后大概半月,有人闯入苏门禁地,盗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二祖爷爷大怒,祖父和父亲费尽心思都没找回来。”苏济仁道。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吗?”古篱蹙眉问道。
“不知道!”苏济仁摇头道:“禁地历来只有香主才能进入,里面的东西也只有香主才有资格看。我虽说是香主,但是资历有限,父亲和祖父便说到我二十再告诉我!”
“韵倾擅香也是许正浩告诉你们的?!”古篱沉声问道。
“嗯!”
意料中的答案,简直人面兽心!
“这件事先别让你姑姑知道。”古篱沉吟半响道。
苏济仁沉默片刻,看向古篱郑重点头道:“我明白了!”
半响后,苏济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吐露后,便回房歇息了。毕竟能从漠北双雄手中逃出来,并不是易事,何况还受了伤。
古篱在偏厅沉思半响,想着苏门和天下第一庄,想着韵倾和最近的事情,想着被盗的子夜相思……所有的一切看似几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中心却是自己的妻子。其中他们的成败无外乎是利益的损失和重组,但是韵倾却成了其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越想越是气愤,这群狼子野心之辈,真是卑鄙无耻!
“主子,要告诉夫人吗?”紫菀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谷主,心中亦是替少夫人鸣不平。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许正浩真是猪狗不如。江湖人心险恶,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真是令人悲凉!还是谷里好,大家平和安乐,虽吵吵闹闹,但是却从不伤和气,和这乌烟瘴气的江湖真是天壤之别!
“唉,瞒不住的!”古篱叹息道。
她虽说不在乎,但是这种事情,如何能够说轻易放下的?!
“少夫人还在药房里?”
“是的,少夫人和豆蔻未曾出过屋子!”荣伯回道。
古篱出了门,拐个弯,直接往药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