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霍启便起床至东厢房给父母请安,众姬妾也早就到了,众人说了几句闲话便陆续告退回房用早膳。不多时,沈夫人领着沈婉也来了。许是昨日受了惊吓的缘故,沈夫人面色很是疲惫,看来昨晚睡得不好。
霍启偷偷抬眼去看沈婉,见她面色平静,全无昨日的悲戚之态,也就暗自放心。沈婉生性良善又多愁善感,再加上先天不足,大夫嘱咐不能大喜大悲,因为任何过激的情感都可能郁结在五脏六腑内伤及根本。因此霍启平日里对沈婉百般包容,从不轻易惹她伤心。沈婉本不是心性狭隘之人,这样一来两个人更是十分要好。
沈婉注意到霍启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了回去,还故意朝他眨了眨眼,神态俏皮可爱。平日里她总是一副优雅大方的大家风范,甚少表现得如此俏皮。霍启心中一阵恍神,忙回了个鬼脸,逗得沈婉掩面而笑。
沈婉的笑容纯净如春日阳光,似乎对昨日之事已经完全释怀。霍启心中似微风拂过,舒畅清爽,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看见沈婉快乐的笑容了。
霍夫人见霍启来的这样早便问:“还没用过早饭吧,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于是吩咐手下丫鬟传饭。
由于昨日发生的事,霍严对霍夫人神色总是淡淡的,沈夫人神色也是恹恹的。饭桌上众人都不说话,只听见碗盘碰撞的声音,传饭的下人更是连咳嗽一声都不敢,气氛很是压抑。霍启与沈婉两个小辈见大人们都不交谈,只得闷头吃饭。
饭毕,霍严只说钱庄里有事就走了。过了一会子,沈婉款款起身:“姨母,母亲,婉儿觉得身上有些惫懒,想先回房内休息一会儿。”
沈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回去歇息,午饭也在房内用吧。我和你姨母还有话要说,下午走的时候再差人叫你。”
霍夫人也关切地道:“你这孩子,平日里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因为女工针黹劳累了。至于诗书诵读,本是大家闺秀消遣之物,更不可为此伤神。”
沈婉点头称是,便扶着贴身丫鬟绿华的手走了。
霍启见沈婉先走了,自己哪里还坐得住,只略坐坐说说话便也起身告辞。沈夫人笑着摆摆手允了,倒是霍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霍启总觉得母亲那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看穿了他全部的心思,忙告辞出去了。
红茵飞琼尚在房内用餐,霍启出来时没叫上她们一起,此时身边只跟了个三等丫鬟。到了西厢房,沈婉的两个贴身丫鬟绣纹和绿华正要通报,霍启“嘘”了一声暗示她们噤声,自己却轻手轻脚进了房。
西厢房只用做客房,平日虽不常用,也有丫鬟仆人每日洒扫,十分干净整洁,观其富丽堂皇不亚于霍严夫妇居住的正房。进门处放着一张乌木八仙桌,桌上摆着几只精致小巧的水晶茶具,地上铺着花纹繁丽的波斯地毯,墙上挂了名家画作。卧房与外间用一扇雕花木架隔着,架上摆满了各朝各代的古董玩器,每一件都是十分珍贵的孤品。架子拱顶上垂着水晶珠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霍启轻轻掀起珠帘走进卧房,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沈婉此时正歪在湘妃榻上假寐,听到珠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知是霍启来了,眼睛却并不睁开,只一味装睡。霍启本来以为沈婉已经睡熟,于是悄悄坐在榻上看着她的睡颜。
沈婉侧躺在榻上,微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扇动的翅膀。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在玉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朦朦胧胧有种看不真切的美。
霍启痴痴地看着,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沈婉的睡颜,如此恬静美好,让人不忍去唤醒她。
过了好一会儿,霍启仍然没有起身,沈婉终于装不下去,粉嫩的朱唇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大有把戏得逞的得意之态。霍启看到沈婉笑了便知她在装睡逗自己,想起前人写的一句词便揶揄道:“‘画堂帘幕沈深,美人睡稳香衾。’此情此景,正好应了这句词!”
沈婉翻身坐起抄起枕头砸向霍启:“你这人怎么变着法儿地骂人,打量我不知道后面两句是什么呢!”
霍启眨了眨眼睛:“那你倒是说说,后面两句是什么?”
沈婉转过身去佯装嗔怒:“‘懒妇知眠到晓,尔虫枉自劳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变着法儿地骂我懒呢!”
霍启笑道:“刚吃完早饭就睡,不是懒是什么?外面的知了都叫不醒你!”
沈婉不答,只是板着脸装生气,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忍也忍不住。霍启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想象到她脸上顽皮的笑容:“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婉本来还咬着嘴唇不笑出声来,一听这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身拿枕头砸霍启:“叫你骂我!叫你骂我!”两个人闹成一团,笑倒在榻上。
笑了许久,沈婉抚着胸口道:“闹不过你!不笑了,喘不过气来了!”霍启见沈婉笑得面色潮红,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本来想逗你一笑,真的笑晕过去了不是我的罪过吗?”
沈婉甩开他的手撅嘴道:“下次你再敢戏弄我,我就装晕,看你怎么办!”
霍启掰过她的肩膀,一双星目认真地看着沈婉的眼睛:“我是说真的。这次西域,我打听了不少关于你的病症。像你这种情况,光静养服药是不够的,要多多活动,身体才能好起来。平时也不要老闷在屋子里看书刺绣,出来和丫鬟们踢踢毽子放放风筝,心情也好些。”
沈婉伏在榻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爹和娘总说女子以贞静为主,女工为次,诗书都是最后的。奶娘又看得紧,荡荡秋千都怕伤着了,哪里像你们男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启握着沈婉的手笑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外人面前你总是文文静静的样子,其实骨子里的玩性一点也不比男孩子差。你又不是那种被《女戒》束缚的人,只要咱们玩的开心,管他别人怎么说呢。难不成,你还怕自己嫁不出去?”
沈婉想起两人自小指腹为婚的事来,脸上刷地一下红了,又看霍启坏笑着看她,一时气闷斥道:“不要脸!说这些没头脑的话!”
霍启无辜地看着她:“我怎么不要脸了?你长得这么漂亮,才情又好,以后媒人肯定踏破门槛,这是事实。难不成是你自己想歪了?”
沈婉知是自己多想了,原本发红的脸变得像火烧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霍启见沈婉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觉得她柔婉可爱,忙岔开话题:“我是说真的,你虽足不出户,学问造诣却比我这去私塾念书的人还强,有时候看着你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沈婉叹口气:“只可惜我天生体弱,又是个女孩子,不然的话,一定比你强!”
霍启点头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你什么都比我强,你是我心里最崇拜的人了,这样行了吗?”
沈婉轻哼一声,不再理睬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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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呢喃:
文中诗词出自宋代词人陈德武的《清平乐》
啾啾唧唧。夜夜鸣东壁。如诉如歌如涕泣。乱我离怀似织。画堂帘幕沈深。美人睡稳香衾。懒妇知眠到晓,尔虫枉自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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