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二葬在了杭城的城墙下,一块石碑,一堆土丘,给这千年不败的城上城添上了一抹浓重的色彩。
他活着,一生平庸,他死了,刹那芳华。
张子成看着父亲的坟墓,没有太多的言语,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就是这样,将自己的情感隐藏在那张冷酷的脸后。
这些年,背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总算让自己少留下一丝遗憾。
陈安生来到墓前,放下一束淡黄色的小雏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突兀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刹那远去,却叫你永远地记得他。
张不二一生活得不尽如意,可是死时却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一个老兵的豪迈情怀。
张子成披麻戴孝,身穿金丝蟒袍的杭城王到此,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将已经低着的头低得更低,算是给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王爷一个不大不小地见礼。陈安生也不介意,如果不是这股子不服天不服地的傲气,三年前,一向眼界奇高的老丈人也不会煞有其事地说,张子成不除,二十年后,白天的杭城王是你,夜晚杭城的无冕之王就是张子成。
不过这一切,已成为历史。
陈安生回到杭城,带着上千游侠,一个公主,一只人见人爱的鸵鸟。他们选择黎明进城,目的就是怕引起百姓骚乱。康伯从梦里惊醒,看见三年不见的陈安生又惊又喜,只是看到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鸵鸟哥和不苟言笑的宣平公主,处世不惊的康老爷子给吓得差点掉了下巴,这段日子江湖上传的尽是这位鸟妖调戏公主的事迹,没有想到正主居然全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鸵鸟哥跑到康伯的身前,扯了扯他的胡子,翅膀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从今天气,鸵鸟哥就是陈家的二把手。”
陈安生不由一笑,这家伙到哪里都忘不了划地盘这招,宣平公主黑着脸抬起玉足一脚把鸵鸟哥踹到一边,一路奔波她早已经疲惫不堪,哪有功夫听这只死鸵鸟贫嘴。上千游侠捂着嘴没敢笑出声来,这一路走来看着鸵鸟哥被公主虐待,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康伯将众人妥善的安排住下,本就是非宽阔的陈家在陈安生封为杭城王后又经扩建,住下这么多人到不显拥挤。康伯从儿子那里知道一行人杀了青天门的小神仙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听闻青天门极有可能要血洗杭城之后手中的拐棍更是给吓得掉在了地上。他本想问下陈安生的意思,可是见陈安生一个人呆在听听海石上。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上前去打扰。
陈安生睡不着,清晨就一个人出了陈家,如今他武夫九品,再也不需要保镖,采了一束小雏菊祭奠完张不二后,他第二次登上杭城的城墙,就站在当初顾盼儿眺望杭城的位置,只是这份清净很快就被人打破。
康伯急匆匆地登上城楼,小跑到陈安生的身前道:“王爷,皇上来了。”
陈安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康伯重复道:“王爷,皇上来了,在宗祠等你。”
陈安生心中一惊,好快的速度,他们连夜从滨州赶往杭城,一行人快马加鞭各展神通废了好大的功夫天亮之前才赶到杭城。没有想到晌午刚过,皇上竟然到了杭城。想必一定是昨夜有人赶去燕京报信,皇上连夜赶来。陈安生随着康伯快速回到王爷府,一进大厅,白面无须的老太监立马迎了上来,说皇上已经等了很久。
进了祠堂,陈安生看到嘀笑皆非的一幕,鸵鸟哥身披盔甲,身挂乌金长刀,它站在一袭常服的皇上身后,看着陈安生进来就一声爆喝:“大胆陈安生,见到皇上还不下跪,信不信本将军一刀咔嚓了你!”
陈安生怔怔地看着鸵鸟哥,它的头小而头上的钢盔太大,带得东倒西歪不伦不类:“你这是什么情况?”
鸵鸟哥昂着鸟头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鸵鸟哥如今也是有官职在身的鸟了,皇上封我做御前大将军,可以号令天下兵马。”
天宗皇帝是个威武的中年男人,他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看着鸵鸟哥道:“朕是封你为御前大将军,可没说你能调动天下兵马,鸵鸟哥,想做人,必须要学会守信。”
鸵鸟哥笑道:“还是皇上够意思,不把我当鸟看,还给我个将军做,不过皇上,你该知道,鸵鸟最想做的其实不是将军,是你的女婿。”
天宗皇帝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了抖,刚入王府时,手下的侍卫就与鸵鸟哥有过较量,只是结果显而易见,两位武达天听的侍卫一个照面就让鸵鸟哥给抓破裤裆。和情报上说的一样,这只鸵鸟无良无品,但法力高强。虽然它钟情于宣平公主,却从不胡来。因此天宗皇帝也只能当一个笑话看待,不过一想到一直鸵鸟爱慕他最喜欢的女儿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赶忙岔开话题道:“四年没见,你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陈安生笑了一下,直接进入主题道:“皇上来此,是为了周玉生之死吧?”
天宗皇帝无奈地笑了笑:“周玉生是寡人请来捉拿鸵鸟哥的,没有想到让你给杀了,寡人不好向青天门交代啊。”
陈安生道:“这个皇上不用费神,我与周玉生有旧怨,他那样子的心性,早晚会死在我的手上。”
天宗皇帝点了点头:“那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陈安生直言道:“我能怎么办?看乐宗想怎么样再说。”
天宗皇帝深吸一口气道:“要是青天门问罪,朕想你独自一人面对。”
陈安生眯着眼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宗皇帝道:“要是可以一命抵一命,朕希望你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杭城百姓的平安。”
陈安声道:“你这摆明是让我去送死。”
天宗皇帝道:“朕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在青天门中,虽然号称失心峰大弟子,可是众所周知你的地位远不如被你杀死的孟逍遥与周玉生,这一次,青天门怕是真的要降下怒火,你死不要紧,但不要连累杭城的无辜百姓。”
陈安生压根就没有想连累谁,可是听秦桧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冷冷地道:“皇上请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青天门要是必须给个交代,我会一个人承担下来的。”
天宗皇帝笑了笑,仿佛没有看见陈安生脸上地不痛快:“如此甚好,朕来此,就是想亲口听你应承下来,天济道陈家说过的话,一定言出必行。”
陈安生冷笑了一下,这位皇上虽然看上去极好相处,实则很难对付,怕自己反口,还搬出陈家这个大帽子。
鸵鸟哥把头盔扔在地上道:“你这皇上也太不道义,你不是跟鸵鸟说你之所以当皇帝全靠小陈的姐姐帮忙,如今小陈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就开始落井下石,太不是东西了。”
天宗皇帝长叹一口气:“当初得登大宝,天济道陈家鼎力帮忙,朕是该厚待陈家,朕也曾答应陈蒹葭要照顾陈安生,如今背信弃义实属不该,朕枉为人君,可是这些都无所谓,朕可以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笑里藏刀的笑面虎,甚至被千夫所指,但朕不得不做一个好皇帝,因为朕身系天下。”
陈安生一愣,没有想到天宗皇帝居然能说出这番话,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这样,姐姐也不会冒着满门操斩的危险帮助他登机,一个人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在道门现世的年代,天宗皇帝做不了一代霸主,可是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青天门内,长春真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陈安生杀了周玉生的事情已经传回青天门,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位平日里大家嘴中的废物竟然只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成就武帝,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左奴道:“天罚弟子已经出发,明日就能到杭城,希望安生届时能抗得过去。”
长春真人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能与天罚弟子一较高下,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弟子。”
左奴笑道:“那小子的确让人意外,可是师叔你该知道派出的天罚弟子是谁,安生别说撑一炷香,只怕一招都熬不过。”
长春真人道:“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没有想到执法殿那群老鬼居然会偏袒安生,也难怪,一个武帝居然能杀死道徒境界的人,要不是真的发生,谁也不会相信。当时小天音冲闯执法殿,想要动用极刑,将安生镇压在青莲山底,可是长老们一致否决,一位可以成就真武道仙的弟子对于青天门太重要了,远不是周玉生能比,不过小天音也算厉害,安生可以不杀,但参与杀害周玉生之人却一个也不能放过,这就是她能接受的底线。”
左奴沉声道:“这不是逼安生反出青天门么?”
长春真人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要不是陈安生与乐宗有旧怨,他的下场,绝对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