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茜,你给我出来!”清晨,一声暴戾的怒吼声在云层上方回旋。莫芳华简直要气坏了,瞧瞧,她生了什么宝贝女儿?三天两头地惹麻烦,不是被关在哪个小房间里无法回家,就是不交作业被老师处罚。现在更是不得了,竟然干起偷鸡摸狗的行当来,害的班主任又一次打电话来“训斥”自己没管教好女儿。
“莫小茜!”莫芳华加重了敲门的的力道,可好半响,房内都毫无动静。
房间里。
莫小茜蹲坐在阳台前,双手环抱着膝盖,那张哭得水肿的脸深深地埋在膝间。
莫小茜低低地呢喃,伴着很重的哭腔:“妈妈……我没有偷东西。我回到座位,桌子里就有一条好漂亮好漂亮的项链。我拿出来看,他们就说是唐婕前阵子丢的,我真的真的没有偷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连老师也是……为什么大家一直要捉弄我,我真的很讨人厌吗……”
门外重重的敲门声缓和了下来,清晰的脚步声渐渐隐去,莫芳华还是无奈地走了。
莫小茜把头微微抬起,抹了抹肿得快睁不开的眼睛。她颤栗了一下,有些吃力得站了起来。蹲了那么久,脚又酸又麻。莫小茜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往下看平庸的风景,一幕一幕不堪的记忆涌上来。晨光熹微,所以空气不免潮湿阴凉,凉到了人的骨子里。
“从这里跳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对不对。”莫小茜的眼神开始越发得空洞,视线低垂下去,一直看到惨白的水泥楼底。那里仿佛有双手在招摆,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来啊,下来啊,你很快就不会再悲伤。”
莫小茜鬼使神差地迈上了阳台的栏杆,一只脚刚迈上去,身后却传来熟悉的音乐。
是手机来短信了。
莫小茜这才意识清醒了半分,慌张地爬下阳台,去看那刚刚发来的救命短信。
小茜,怎么还没来上课啊?昨天的事你不要在意啦,老师已经查清楚了哦,项链是唐婕闹着玩放你课桌里的。
莫小茜对这手机屏幕发呆,发信人是李微,短信上还发了一张大大的笑脸。想起最可亲可爱的同桌,想起她笑起来的酒窝,莫小茜甩了甩头,背起书包就冲出门去。
“妈,今天不吃早饭了。”莫小茜冲着惊愕的母亲摆出严肃的神情,很郑重地说:“还有,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莫小茜火速飞奔至公车站,往学校赶去。
班主任正在上着天马行空的语文课,全班埋头,一声不吭。有在底下偷偷摸摸玩手机的,也有看闲书的,更有睡得口水四溢而毫无知觉的。当然,也不乏有几个戴着厚厚镜片的人在认真听课的。
这是莫小茜跑到班级门口看到的一副死气画面。
“老师,报告,请问我可以进来吗?”莫小茜怯生生地站在班级门口,最后在班主任的眼神示意下回到了座位。她总是有些害怕,毕竟,就在昨天,班主任还大声地责骂她。
看你成绩还不错嘛,人也挺安静,没想到你还是个三只手,真是看不出来啊。
那种嘲讽的鄙夷口气,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一天下来,莫小茜始终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直到最后一道铃声响起,李微拍了拍她的背,很无奈地说:“哎,小茜,放学了。”
莫小茜才麻木地动了一下,对李微笑了笑,收拾好书包,和她一起走到校门口。看着李微的爸爸把她送回家,他们透过车窗摆手,互相道别。
尔后,莫小茜就一个人,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抓着双肩包的背带,落寂地往公交车站走去。或许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希望有个爸爸回来接她回家,哪怕是骑着自行车,她也不会在意。可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妈妈说他死了,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而唯一的亲人莫芳华,也总是风尘仆仆地忙着自己的事。
公交车上,永远都是一堆每日更新的面孔,除了几张看得熟捻的脸。
尤其磊依旧坐在靠后的位置,车上的人并不多,他的视线可以一直射到那张小小的脸上。
她每天都是这样的一副淡漠神情,目光涣散,眼神空洞。她日复一日地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没有像别人一样谈笑,只是静默。每天这样看着她,就会不自觉地悲伤起来。她没有哭,没有蹙眉,为什么就是觉得她很孤独,内心不快乐呢?
过了十多个站头,车内更加得空旷。终点站,最后的一群人急速下车,纷纷踏向不一样的远方。莫小茜依旧是那样雷打不动地拽着双肩包的背带,大大的书包衬得她更为消瘦,莫名得让人心疼。
尤其磊目送着她走远,叹了口气。
“少爷,上车吧,回去晚了老爷问起来就不好说了。”早就等候在终点站的司机福叔催促着尤其磊,待他的目光回视过来,福叔已经开好了车门,尤其磊长脚一迈。
接着,黑色的世爵华丽地掉头,往来的方向驰骋而去,最后消失不见。
莫小茜放下书包,拿出作业本,开始尽力地把它涂满。
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孩子。
莫芳华中午又接到了班主任的来电,一开始还犹豫着要不要接,骂骂咧咧着:“这死孩子净不给我省事,又出什么事了!”最终手机响了好几回,还是不情愿地按下了确定键。谁知一接通,班主任就略带歉意地告诉她,莫小茜没有偷东西,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莫芳华的气这才消了一大半,这不,煮了一桌子好菜恭候着受了委屈的大小姐回家。
“小茜啊,出来吃饭吧。吃完了再写作业,妈妈早上误会你了,现在跟你道歉,乖孩子,不要生妈妈的气了,好吗?”莫芳华轻轻地敲着莫小茜的房间门。
这孩子,老喜欢把门反锁起来,让人猜不透她一个人在房间干什么。
“恩。”莫小茜放下作业本,打开房门。她心里暗想,如果下次又有什么事情,大家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吧。
莫芳华知道女儿一向话少,性子也孤僻,老被同学孤立。所以她尽量对她照顾得周全,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脾气。
“小茜,多吃点,不要想那些事了。”莫芳华往女儿碗里夹了一块大大的排骨,这是莫小茜的最爱。
莫小茜刚想开口把排骨咽下,抬眼看到自己房间的桌子上,散乱的书本旁,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再定睛一看……
哐当,莫小茜手里的碗摔碎在地上,她恐惧万分地跳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尖叫。
“啊!妈妈!有老鼠啊,我的房间里有老鼠!”
很多人都知道的,也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莫小茜生来就怕老鼠。
莫芳华安抚着吓到脸色惨白的女儿,慌张地走入女儿房内。细瞧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扣子缝上的眼睛,灰色的布料,俨然一只老鼠木偶。她摇了摇头,把那团滑稽可笑的东西撕碎,再丢向垃圾桶。
“小茜,又是你同学的恶作剧。不要怕,只是只假老鼠罢了。”莫芳华看着蹲在角落里的女儿,心不免有些生疼。
突然莫芳华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下来电显示,神色匆匆地到阳台去接。约莫十分钟后,她换了件大红色的春季长裙,拎着一个金色的皮包,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回到客厅。她看了眼依旧蹲在角落里发呆的女儿,惆怅道:“小茜,妈妈要出去工作了。晚上要很晚才回来,你乖,别这样子,做完作业早点睡觉。”
莫小茜点点头,蹲在角落里,头深深埋在膝间。心里有些失落,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又要一个人了。
莫芳华在出门前想起莫小茜近来的种种事情,深深地担心起来。
“小茜,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我不知道。”莫小茜语速很慢,也许是的吧,但她真的不知道。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两道叹息同时发出。
哎,这孩子怎么老不开心,我已经很努力了。
哎,妈妈又出去工作了,我真的很讨厌一个人。
刚过一模,莫小茜又是年级第一,这一点让班主任对她的态度又回归到了从前。只是她对之十分嗤之以鼻。班主任组织了一次郊外的旅行,说是给大家散散心,这样才能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莫小茜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心想大家考得好了,她的奖金就能多拿点了吧。
唐婕今天穿得很漂亮,粉嘟嘟的蓬蓬裙,搭上一件花边圆领式的白衬衫,活脱脱像个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公主。虽然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但是男生们还是忍不住好大一阵唏嘘。莫小茜冷冷地看着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颈项的那条银色项链。亮闪闪的,灼疼她眼了。不久之前,这条好漂亮的项链还莫名其妙地静躺在她的课桌里。
“呦,这不是年级第一吗?怎么,不偷东西了,你不是不用散心也能考好吗?干嘛非得跟我们一起去郊游,真讨厌。”唐婕的话尖酸刻薄,莫小茜却毫不在意。
哎,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习惯了啊。
莫小茜本不想与她多烦,只是一时不解,为什么她们老是针对她,脱口而出地问:“唐婕,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哼!看着你就讨厌。”唐婕不高兴地甩了甩裙子,扭头就走。她就是看莫小茜不爽,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那一次要对喜欢三年的男生表白那天,看到尤其磊站在车站,眼睛一直往头埋得很低的莫小茜身上瞟。最可恨的是,他们还上了同一辆公交车。所以,她就是喜欢捉弄少言寡语的莫小茜。
女人的嫉妒很是可怕,女生的也不乏逊色。
莫小茜并没有在意唐婕的话,径直向厕所走去。刚拉下裤子,才发现自己大姨妈来看她了。一到经期,她就痛得很厉害,本就不想和那么多不熟的人一起出去,就匆匆向班主任请假回家。班主任欣然地爽快答应,还啰啰嗦嗦地叮嘱她要注意身体,注意路上安全。
莫小茜看着她一脸的媚笑就泛恶心。
“老师,知道了,再见。”无视这女人还在滔滔不绝的嘴,莫小茜这一刻发现人是最多变的动物了。是谁曾经只听信某些人的一面之词,动辄赶她回家,还张开她那恶毒的嘴巴。
没想到你还是个三只手,真是看不出来啊。
人啊,只有在触及自己利益时,才会变得最虚伪。莫小茜老成地这样想着。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所以她要自己学会长大。
抬眼,学校上方一片死气沉沉的乌云。
仰头望去,一片阴霾。
莫小茜每次回家都在终点站下车,她家地址比较偏,下了车还得转过几个小巷子。她经常在小巷子里看到一些男人,他们每天看到她就会冲她猥琐地笑,而她则是大步流星地跑开。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初二的那个夏天,所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芳华女儿么?叫什么名字来着,喂,说你呢,你站住。”巷子里三五个男人,最年轻的大概二十来岁,最老气的看着有五十几岁,一看就是人渣子,头发散乱,还有两个光着膀子。
莫小茜没有像以前一样佯装充耳不闻地跑掉,因为一个看着年纪最大的男人正对她难看地笑。那老男人手里高举着一张照片,在暮色四合之际,莫小茜抬起头,刚刚好看的一清二楚。
不堪的画面,着实把一向冷静的莫小茜吓到了。
“嘿嘿,怎样,不想让这张照片明天贴满大街小巷的话,嘿嘿……”那个年纪最大的男人对她****地笑,摇晃着手中的那张照片,慢慢地向莫小茜靠近,“你看着可比你妈嫩多了,嘿嘿。”
莫小茜退了一步,缩到了墙角,,她的汗顺着额角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湿透了白色的校服。她抿着嘴,手抓紧着书包背带。
她在害怕。
“只亲嘴可以吗?我还没有成年……”过分的早熟让她早已没了同龄女孩的太多惊慌,而她,也是很清楚那猥琐的男人想要干什么。
男人大笑,那张带着烟酒味的丑恶嘴巴就覆上来。
莫小茜一直回旋在眼中的泪,终于落下。仅有一滴,顺着眼角滴落在地。
那张被莫小茜抢过来撕得粉碎的照片上,隐约看得到裸体相拥的两个人,女人眯着眼躺在男人怀里。那照片上的男人,只是个不足论谈的小角色。可那女人,正是莫小茜的妈妈,她唯一的亲人,莫芳华。
从那以后,那群男人一个个地等在那里。有时还会有些新面孔,抢先吻上她的唇。她的人和心,已透彻冰凉,毫无知觉。
公交车放下了一车人,扬长而去。
莫小茜咬着干瘪的下嘴唇,心里不停地祈祷那伙人今天不会在巷子里。
阳光留下几道颀伟的黑色剪影,隐约看到星星点点的红光,还有升腾着的烟雾。莫小茜的心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那条小巷子。
几个大男人先是调笑了一下:“哎呦,今儿个中午就回来啦。哦,不对,今天是星期日,是不是想哥哥啦,来,给哥哥抱一个。”一个年纪较轻的男人伸出****的爪子,用蛮力把莫小茜按在墙上。
莫小茜头一偏,下意识躲开那张讨人厌的嘴,她的脸上依旧一片冰冷,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那男人看出了她的不乐意,显示胡乱啐了一口,又从皱巴巴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女人,你别不听话,我还有很多,**最好给我老实点。”
也许是今天莫小茜的不顺从让这帮男人有些许不悦,他们粗鲁地蹂躏她娇小的嘴巴,其中一个甚至用力撕破了她的衣服。莫小茜挣扎了起来,她软绵绵的力气却丝毫无济于事。
在路口看了许久的尤其磊终于是忍不住。他今天去上补习课回来的路上恰巧经过这里,看到她周日还背着书包回来,一时好奇叫福叔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偷偷跟过来,却没想到看到这幅情景。
尤其磊逆着光,和一帮流氓拳打脚踢起来,他不禁骂了句脏话,顺便感谢了一下他那什么都要他学的母亲,散打和跆拳道他现在可是亲身实践得如火如荼。
莫小茜痛经痛得一阵一阵,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男生的脸,便倒了下去。
等她微微睁开眼,自己躺在车站的等候椅上。天下着小雨,椅子旁放着一把天蓝色的伞。她的身上盖着一件干净的男生校服,还嗅得到洗衣精的淡淡香气。
胸口纹着一排小小的字:高二(A)班尤其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