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今天这里被包下作为婚宴场所,几百桌的酒席,一看就是大派头。
邱爸爸、邱妈妈本也不想在儿子的大喜日子板着个脸,可是他们的准儿媳却始终没有露过脸。这还没正式过门呢,就摆臭架子,那以后还得了?虽然邱译一再解释莫小茜是在准备婚事,可这二老就是不太高兴。可还有近一两千的宾客呢,只好勉为其难挂上笑来,一个个地招呼着,听着祝贺的话,并收着个个饱满丰厚的红包。
这时的邱译在酒店特地打理的准备室里,西装笔挺的他脸上满是焦急,急得汗珠挂满了他的脸,欲落不落。他不停地打着Lowe的手机,在终于接通后大声问:“带小茜过来了吗?”
“急什么,你放心,不会拐跑你的新娘子的。她爱的是你,不是吗?”Lowe的语气充满着自嘲,冷言冷语吐完就挂了电话。他今天穿着很正式的西装,他靠在白色宝马旁,看着穿着婚纱、戴着水晶皇冠的莫小茜拉着裙摆走出婚纱店时,他有一瞬间错以为莫小茜是他的新娘,正朝他走来。
当然,这仅仅是个错觉。
“走吧,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你的骑士就要带您去见王子了。”
莫小茜化了新娘妆后,在阳光下抿起嘴角微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她是被Lowe风趣的话逗笑的。那个自称为骑士的男人,却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是公主要回到王子身边的喜悦。他只能,让公主上车,把她送到王子身边。然后完成骑士的使命,做个永远只有侧脸的配角。
被主持婚事的司仪从准备室里拉出来的邱译,只好站在搭起来的高台上,对芸芸宾客扯着闲云野鹤。众人听得无趣了,就大声嚷嚷:“新娘呢?怎么还不出来?”
“就是呀,都什么时候了,该举行婚礼了。”
“新娘该不会逃婚了吧?”
……
邱家二老的脸本来就臭,这下更绿了。司仪一边说着好话打着圆场,一边哈哈大笑地跟大家扯开了话题。邱译低头看着表,他想终于还是不会来了吗?他拿过司仪的话筒,心灰意冷地准备宣布婚礼取消的消息。
“在座的各位,首先,非常感谢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但是现在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等一下!”门口站着一双极为登对的男女,男人洪亮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邱译的话。
“由我来宣布吧,邱译先生和莫小茜小姐的婚礼现在开始。”
整个酒店都响起了极为隆重庄严的结婚进行曲,在司仪的伶牙俐齿下,婚礼的氛围尤为浓重。众人几乎都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很快进入了婚礼的状态。只是穿着白色梦幻婚纱的女主角却心不在焉,连脚上小皮鞋的蝴蝶状系带松垮而掉都浑然未觉。身兼伴娘职位的季雅雪,一直怔怔地盯着娇小可人的新娘,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今天是她的邱译哥哥大婚的日子,而她这个名义上的表妹只能装出一副衷心祝福的样子,说着字字诛心的话。季雅雪的视线停住在了莫小茜脚上松开的蝴蝶状系带上,她踌躇万分,还是决定上去帮莫小茜系好。算了吧,过了今天,什么都结束了,爱是万不能够勉强的。季雅雪迈开步子,却发现一道纤长的身影抢先一步上前为新娘系好了优雅的蝴蝶结。
是……那个伴郎?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直到一系列的仪式完结,周遭又是人声鼎沸,众人坐好就餐,场面煞是壮观。莫小茜刚刚戴上了邱译为她套上的结婚戒指,无名指上,一种莫名的沉重感阵阵袭来。莫小茜和邱译一起走到更衣室,那里有一套新的礼服,也是白色的,较为简洁轻快。邱译的眼睛透过镜子观察他的新娘,今天的小茜,真的是很美。
邱译从背后抱住莫小茜的腰,他的声音充满着幸福的满足感。
“小茜,谢谢你回来。真的,谢谢你能原谅我,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说完,便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脸。小茜努力抿嘴向上,却办不到,她的嘴角,今天处于下垂状态。
“对了,邱译,刚刚第三十七桌有个客人说要找你,你过去一下吧,我换衣服了。”
邱译松开了怀抱,恋恋不舍地说:“那你先换,我出去一下。”
“恩。”莫小茜低下重重的头颅,从鼻息发出轻微的声音。
换好衣服的莫小茜蹲在更衣室的一角,头埋得很低,心中五味俱全。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在烦些什么?为什么没有预料当中的归属感?连勉强的笑容也一丝都挤不出来。心里空空的,像是被掏空的躯壳,风干了,轻易离逝。这是为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嫁给邱译我会幸福吗?
嫁给邱译我会幸福吗?
嫁给邱译我会幸福吗?
嫁给邱译我会幸福吗?
我会吗?
会吗?
……
她想不出答案,这时,更衣室的门被毫无预警地打开,季雅雪丰盈的身子走进来,转身关上门。她对着大大的镜子补了补淡了的妆,然后用分不清是敌意还是友善的平和语调开口。
“莫小茜,你真的爱邱译吗?”她的话苍白无力,更多的是无奈。若是忽视掉不起眼的莫小茜,她简直是在自言。
蹲在角落里的莫小茜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无感地轻点了一下头,又困惑地摇了摇头。
季雅雪苦笑了:“不要那么轻易地点下你的头,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哪怕是生命。”她的表情有些恐怖,又渐渐散开来,换上浓浓的深情。“你会了解吗?我爱了邱译二十几年,可这是什么呢?乱伦啊……我就一直不说,我找各种各样的男朋友,可没有一个,能真正让我倾心。当我知道我不是父母亲生的时候,喜悦远远大于了悲伤,我告诉表哥,他竟然说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我告诉他我爱他,他竟然笑我幼稚。这种爱一个人不能公开并不被接受,却仍然固执地要去爱的感觉,你到底懂不懂?表哥他,一直都很寂寞,因为他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女人。莫小茜,你懂爱吗?还是,你真的没有心呢?”
“爱……”莫小茜沉思了。她站起来,走到季雅雪眼前,不失气场地反问:“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他付出所有,没有了他,生活就像失去了阳光。在黑暗里,有他就不会孤独。你摸着自己的心,你爱的到底是谁呢?”季雅雪把手摸向莫小茜的左心房:“这里面有邱译吗?你有我那么爱他吗?没有。”
莫小茜咀嚼着她的话,心情极不平衡地闭上眼。
爱……
莫小茜的心口突突地跳。
爱……
她爱谁?她有爱的资格吗?
……
脑海中的烟波浩渺凝聚成最伊始的形状,一张人脸越发清晰。轮廓、眉眼悄然显现。
那个人,是Lowe……吗?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流逝,一切镜花水月都浮出水面。
莫小茜抓住了抚在她左心房的手,冲季雅雪恍然地笑:“谢谢你,我明白了。”
季雅雪从未看到这个超大号情敌对自己露出如此舒心地笑,也是一愣,然后缩回自己被抓着的手。
“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快乐,而我,又不希望他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硬留在身边。我爱他,他爱你,你又爱着谁?我不知道。我爱的他不爱我,他爱的你不爱他,只希望你爱的人会爱你。有一对人相爱,就会有一群人伤心。但总有一对人,是被成全的。”
未等到季雅雪把话说完,莫小茜已经迅速地拆了繁杂的发式,拿下了头上的水晶皇冠,流泻下一头柔顺的长发,洗去了新娘妆,拿下了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往更衣室外跑去。
“但是我,无法救赎的是我自己。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爱我的人。”叹气声凝结在空气中,无奈的人悲伤离场。
这就是感情的怪圈,一个小小的箭头一路指下去,直到出现了一个双向箭头,才会有人幸福。
一路狂奔的莫小茜在酒店里无处寻觅想要看到的身影,来来往往的人们竟然没有人认出披头散发的莫小茜就是那个在婚礼上迟迟未露面的大牌新娘,顶多偶有闲人看了她两眼又继续吃玩聊天。
有个颀长的身影黯然走出了酒店的大门,没有人特别在意他,有的只是几双女士追逐扫过的眼。莫小茜看着离开的Lowe,那悲伤有深意的背影,一瞬间让她模糊不清的微小感情无限放大,莫小茜迈开腿,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
被Lowecall来的司机站在白色宝马跟前,恭敬地鞠了个躬。司机打开了车门,对Lowe说:“少爷,酒喝多了吗?怎么突然想到叫我来开车?”
Lowe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如此的大好良辰,却月色隐匿,叫人更是闷闷不乐。
“福叔,把车开回去,我今天自己回家。”
司机福叔有点担心,想要开口又不想过多地问什么,依他多年的经验,少爷今天的心情特别不好,这让他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可怕的夏天,少爷满身擦伤地光着上身回到车上,满眼溢出痛苦到极致的目光。
“少爷,路上小心。”福叔熟练地行礼,然后发动车子,迅速驶离视线。
天,冷不防地就哭了,雨滴“吧嗒”、“吧嗒”地砸下来。Lowe随手脱了碍事的西装外套丢在了路边的栏杆上,任由雨水砸到白色的衬衫里。今天他最爱的女人终于成为了别人的新娘,他是该彻底放手了吗?虽然说她应该会幸福了,可是自己要如何快乐。那句“你幸福,就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淋着雨一直走一直走,要去哪里?谁来告诉我……
都说老天爷是懂得人的心情的,也许这话,并没有错吧。
在雨里狂奔的莫小茜,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眼里满是酸涩的雨水。Lowe往哪一条路上走了,她更是毫无头绪。她垂头丧气地把手搭在路边的栏杆上,才发现有一件西装上衣,胸前还别着一朵玫瑰花和满天星,红纸条上本该是“伴郎”的两个字被雨淋得模糊不清。莫小茜,朝路的尽头看了一眼,就笃定地往前跑去。
她一直看着前方长长的人影,Lowe走得很慢,所以,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约莫两个人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莫小茜停了下来,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淌着水,她的眼睛也不断地有雨水进驻,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高喊:“Lowe,不要走。”
接着,浑身湿透的男人就回过了头,惊讶地看着身后气喘吁吁的女人。他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湿漉漉的眸子,惊讶地一再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小茜……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小茜不知哪来的勇气,径直上前把两米的距离缩短为二十厘米。雨水刷刷地在耳边萦绕,她只能扯着干涩的嗓子喊:“你知道吗?我今天摸着自己的心,我问它嫁给邱译我会幸福吗?它告诉我不会,永远都不会。我看见我的心里全部都是你的样子,你拿着天蓝色雨伞的样子,你送我回家的样子,我躲起来的时候你找到我的样子,你做饭给我的样子,还有你偷偷抱我的样子,我都有看见的。都,刻在这里。”莫小茜摸着自己的心口,哽咽了一下,她用手臂抹了抹湿润的眼睛,让眼前的人能够被看得更加真切。“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了你,但是,你和邱译不一样。一直以来,我都傻乎乎地不明白。直到今天,我才觉得做他人妻子的感觉,就像永远地离开了你,所有的阳光都没有了。”莫小茜抬起头,任由雨水重重地打在脸上。她悠悠地说:“就像这雨,看不到阳光,便会哭个不停。”
莫小茜的千百副衷肠还没有全部倾吐,站在雨里的Lowe早已遏制不住激动无比的澎湃心情。一把扯过那二十厘米的距离,把莫小茜深深地抱在怀里。任由漫天而来的倾盆雨滴打下来。彼此在一起,寒冷与疼痛便会疏离。
埋在湿热胸膛里的头颅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机会,探出头,呼吸困难地说:“我还没有说完,我想说的是,我真的爱上你了,Lowe,你听到没有?”莫小茜睁不开紧锢着她的双手,只能轻捶男人坚实的胸膛。
“傻瓜,你知道吗?我爱你,比你爱我,还要多,还要久。”等这句话,太久了,久到以为这句话,不属于自己了。
雨一直不停不停地下,湿了一切的皮肤头发,可是,雨中的两个人,却一直迟迟都不愿放开彼此。
本就嘈杂的地方,由于突发的事件更是闹得人声鼎沸。这么重要的婚礼,一两千的宾客,新娘,竟然逃婚了。据目击者的观察,伴郎和新娘一前一后地出了酒店的门,有私奔的嫌疑。众人事不关己地高谈阔论着,让邱家二老顿时颜面无存。
议论纷纷的言语传到了邱译的耳朵里,他此刻只是握着莫小茜丢在更衣室梳妆台上的婚戒不停地发呆。他还是输了,终究,小茜爱的不是自己。是对他背叛的惩罚,还是别的什么?
“大家安静一下。”
这时,有个高挑貌美的年轻女人走到举行婚礼的高台上,还拿着麦克风。
“大家想知道这个逃婚新娘的来历吗?”年轻女人挑了挑眉,众人喧哗一片。“想”字响彻云霄,邱译也静下心来听。
“我是她的以前同班同学,对她的过去可是了如指掌。她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管教,而她的母亲,你们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是个妓女,一个最下贱的妓女。那个妓女后来为了贪图一个男人的钱嫁给了那个残疾人,十几岁的她就跟着她妈妈不学好,考试作弊,勾引男人。后来,她妈妈不知怎么地死了,死的时候都是衣衫不整的,哎,你说……”
台下的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年轻女人住了嘴,台下的人忙问:“然后呢?”
年轻女人笑了笑,又揭开了话匣:“然后啊,我们的新娘就学着她那个好榜样的妈妈,一道儿做妓女去了呗。我可是亲眼看到她在小巷子里和一群男人‘做交易’。后来不知哪来的本事,一个人离开了南京,来了上海,还凭着自己楚楚可怜的长相骗到了个有钱的男朋友。看吧,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连带着男人在大婚的日子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话题正讲得火热,焦点的新郎却在这时候跑出来:“够了,唐婕,我想你说够了!”
唐婕也很识趣,步履淑女地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爆料,笑着下去了。她就是太气不过,自己那么讨厌的一个女人可以有那么多男人围着她转,况且,自己从小就喜欢的男人竟然还在她的身边,看到伴郎为她系蝴蝶结时,她都快气炸了。她憋着一肚子气,现在终于发泄了一下。她下了台,却不断有聚拢上来的无聊宾客前去询问:“然后呢?还有呢?”场面一片混乱。
邱译正万分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这个唐婕是父母朋友的女儿,上次莫小茜第一次见他父母时就是看到这个人惊吓得跑开了。她的话,应该是真的,小茜说的她的过去,就是这样吗?他爱了那么多年的莫小茜,真的是那样的女人吗?
沉思中的邱译看着脸色铁青的父亲走过来,头更是又涨又浑。邱爸爸怒气外散:“儿子,这事你怎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