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夏天。
知名的旅游杂志《旅客》的专栏作家封笔了一段时间后又重出江湖,他之前一声不吭地跑去了新西兰,拽得二五八万地拿着新鲜出炉的稿件就跑到了《旅客》杂志社。
“你小子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没有消息,你知不知道定期交稿是你的工作?我再这样……我……”大编辑气呼呼地看着走进来带着黑框眼镜的帅气男人,眼前的专栏作家斯文中带着桀骜。编辑不敢说出解约之类的狠话,他知道自己的损失会大得多。
带着黑框眼镜,在夏天里穿着清爽的绿色T恤,背着黑色旅行包的专栏作家拽拽地丢下稿件:“这是新西兰的旅游感悟,下一次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有灵感,我就会送过来。”
“你……好吧,稿酬我会定期打到你卡上。”编辑没有办法,只好努力表现出恭敬的样子。
男人单手插口袋,随意地穿着木质人字拖,潇洒地留下一个背影。
《旅客》大编辑不死心地在从办公桌上站起来,勉强生硬地对着背影喊一句:“Lowe,你记得下次准时交稿,不要这么随性,想找你的时候根本联系不到。”
身为专栏作家的男人依旧迈着有规律地步伐,伸出手,挥挥。
然后,以告别的姿态消失在杂志社的门前。
过了半个月,新出版的《旅客》杂志又被抢售一空,在某个专栏处,印着如油画般美丽的新西兰,那个人口较少的自然国度。文章的最后一句是:我知道你不在这里,不在新西兰,但你一定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等我找到你。
如诗般饱含深情。
那里签着好看的花式英文:Lowe。
两年前的夏天,苏河和许子锋、Shirley和他的丈夫、金明浩和李微一起参加了一场在上海举办的集体婚礼。
只可惜,尤其磊还是孤身一人,在某个不知名的城市或者乡村游荡。他并没有在婚礼上出现,连礼物都不知道是从哪个不知名的小城镇寄过来的。
苏河和许子锋是他们这些新人中年纪较小的一对,此时,在露天的广场上,两人为对方戴上虽然小,却够分量的钻戒。
“从来不敢想,你会真的嫁给我,苏河。我总是觉得自己以前鲁莽又幼稚,后来还去牢里蹲了半年,你现在是毕业的大学生,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半跪着的男人手拿钻戒,姿态卑微,他的勇敢无畏不知道丢在了何时何地。
“笨蛋,我愿意。”
苏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举得高高,把无名指凑到许子锋面前,什么都不再言语,用行动说明一切。
而在广场的另一个地方,金明浩和李微、Shirley和她丈夫只是简单地进行着婚礼仪式。
不需要过多言语,最后携手的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婚姻,是一个新的起点,谁说是爱情的坟墓,那是不愿意承担责任和害怕青春风流像风一样将沙吹走的逃避与调侃。
在角落旁不起眼的地方,也有一对新婚的夫妻再在参加这场集体婚礼,女的深情款款,像是深爱着眼前的男人。她与他拥吻,男人抱着白色婚纱的女子,在她耳边低语:“我爱你,唐婕。”
不就之后的一个晴天,这些人收到了从遥远的云南寄来的明信片。
上面写着娟秀的字体:新婚快乐。
在云南的莫小茜,在星光里工作结束后,回到家看重播的深夜新闻,看到上海的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婚礼,她心中深深悸动,想着能为自己披上嫁衣的人是在广阔天涯的哪一个角落呢?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沉沉睡去。
第二天,就寄出了明信片,没有署名的,从云南寄往上海。
薄薄的纸片,寄托着沉重的祝福与思念。
沙漏一路狂奔,回到当下的五年后。
这时,莫小茜二十七岁,在一家名叫星光的酒吧里面当调酒师,由于调酒的姿态很是帅气干练,调酒技术、质量都是一流,而且又不是妖艳魅惑的类型,在这种场合里,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下班啦!”背着军绿色双肩休闲包,带着自己的随身物品,换下了类似于职业套裙的工作服,换上简单的黑色中裤,白色T恤,扎着减龄花苞头的清爽女人就这么要走出酒吧。
一个盯着莫小茜好久的男人尾随出门,手捧一束蓝色妖姬,慌慌张张地拦截了莫小茜的去路。
“阿熙小姐,我留意你很久了。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听到这话,莫小茜愣愣地看着眼前好像是有一点点眼熟的男人,无奈地说:“不好意思先生,我结婚了哎。”
她顺手指向马路的人行道对面:“看,那是我老公和孩子。”
果然星光对面有两个人影,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孩子,九岁的孩子背着书包,朝马路这边的莫小茜大力地挥手:“妈妈,我在这儿,我们来接你啦。”
莫小茜绽开这几年才有的母性微笑,偏过头对身边的又一个追求者感激地微笑:“谢谢你,这花我收下。再见,孩子在等我。”
说完就拿过一大束蓝色妖姬,撇下身边的男人,急匆匆跑向马路对面。
“星星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认真学习呢?”温柔的女人充满爱意地摸着星星的蘑菇头。
小男孩起劲地会话:“有!”
听到他这么说,两个人都笑了,莫小茜把蓝色妖姬递给星星:“乖哦,这是妈妈给你的奖励。”
眼尖的小孩子顺口就问:“这花是刚刚的叔叔送给妈妈的,怎么可以给我呢?”
“叔叔就是让妈妈给你哒,星星乖,这是给你的奖励。”
“哦……”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陌生的叔叔要叫妈妈给自己这么一大束漂亮的玫瑰花,但是,还是很高兴哈。小男孩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话。
试图接过身边女子的双肩包,那个像是大了她好几岁的男人在拿包失败后,关切着:“今天辛苦吗?阿熙。”
牵着这个叫做阿和,也叫做Zeus的男人宽厚的手掌,莫小茜摇摇头:“又是美好的一天。”
回家,围上简约的围裙,厨艺见长的莫小茜在厨房大战各种蔬菜和禽类。
星星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认真地写着两年级的回家作业。
这是一幕温馨的画面,看似是一个简单幸福的三口之家,在炎炎夏日,在云南这个夏天温度不算高的地域,他们算是这个时代渺小的角色,看着青春往身后不留情面地奔走,成为为人母为人父的新一代。
“吃饭啦,星星,吃晚饭再写作业吧。”解下围裙,关上油烟机,莫小茜端着最后一盆鲫鱼汤,贤惠地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面。
木质的餐桌虽然小,但是足够一家三口使用,上面铺着彩色格子的桌布,让人吃饭的时候心情很好。
那个被老公称作是阿熙的女人,吹着勺子里略烫的鱼汤,送到小男孩嘴边:“星星今天想和爸爸还是妈妈睡呢?”
一边喂着心爱的孩子鲜浓可口的鱼汤,一边宠溺地咨询者小王子今晚指定的侍寝对象。
等到小王子喝下一口鲜美的汤,他甜甜地咧开嘴:“我想和妈妈睡。”
坐在莫小茜对面的男人好像吃醋了,他假装懊恼地皱眉:“怎么又是和妈妈睡,什么时候才轮到爸爸?我的小皇帝,你这是专宠啊。”说完,自己也嘴馋地喝一口莫小茜亲自下厨、百喝不厌的鱼汤,继续滔滔不绝地发挥着自己强大的想象力,“如果妈妈有一天不要爸爸了,你会不会也不要爸爸?”
敏感的莫小茜听出了男人的担忧,对着一脸茫然的小星星:“别听他胡说,我们都要爸爸的对不对,要不要你今天就和爸爸睡呢?”
“呃……我还是想和妈妈睡。”
身为父母的两个人无奈了,相视一笑。
当天晚上,阿和推开了卧室的门,当时莫小茜正在给星星讲故事。
“咳”男人咳嗽了一声,“早点睡。”
在床上和星星闹着玩的莫小茜打了个呵欠:“马上睡,你也是,睡吧。”
男人没有上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他看着床头上方大大的婚纱照,若有所思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在门外,他轻声说:“晚安,阿熙、星星。”然后,抱着空调被蜷缩在客厅沙发上。
在这个看似很平常的夏天,莫小茜在家休息时无意间看到阿和以前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一些英文名字,满满的一页。
最让她视线停留的是那两个:Zeus、moon。
她即刻用家里座机打电话给正在当导游的阿和。
“阿和,方便接电话吗?”她试探着问。
“恩,有事吗?阿熙。”对方好像不是很忙的样子,回答得不急不燥。
这边的莫小茜可没有那么淡定,她有些着急地问:“你是不是网名叫作Zeus?”
“是,怎么了?”男人很是疑惑,从来都不用手机,不上网聊天的莫小茜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网名?
她追问:“那你有一个叫做moon的网友吗?”
想了又想,阿和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这时用过餐的旅游团中的游客们已经要起身继续向下一处景点出发,阿和只好急急忙忙地说:“好像有,我挂了,要工作。”
在家里的莫小茜把竹帘拉得高高的,夏天的云南,虽然温度并不是高得吓人,但是紫外线特别强烈,所以这边的人的皮肤许多都是健康的小麦色。
在脑中整理了一下许多的想法,莫小茜得出的结论就是:阿和就是Zeus。
没错,阿和就是Zeus,一定是这样。
那来云南途中的偶遇应该不是可以安排的,她并没有告诉Zeus自己要去云南。当时的她只想在这个有美丽薰衣草花田的地方遇到那个带着金色小花草帽的女孩子。那现在变成这样,应该是,和Zeus,也就是阿和真的很有缘分吧。
兴冲冲地上网,登录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再用的账号,奇怪的是五年没有登陆的账号没有被冻住,难道有黑客在帮自己打理?她浮想联翩的一瞬间,就弹出了无数条信息。
发信人:Zeus。
她触目所及的几乎都是关于爸爸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呢?爸爸明明早就离开,怎么会还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对方说爸爸出事了。这时候的莫小茜兴奋与担忧交织着,她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手指有点颤抖,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在键盘上敲打。
——Zeus,我想和你见面,谈谈我爸爸的事情。
——我在云南香格里拉的星光酒吧里,你来找我,拜托你一定要来,我现在不方便离开。求求你,来这里,找我,我的名字是阿熙。
这个迟到了五年的回复、迟到了五年的相见,终于还是来了。
工作结束回家的兼职导游阿和在好友里面找了又找,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叫作moon的网友,只好抱歉地告诉现在是他老婆身份的阿熙:“没有,找不到。没有你说的那个叫作moon的网友。”
坐在木制的沙发的上面,莫小茜无聊地翻看着杂志。
“没有就算了,不用再找了,没什么事。”
阿和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亲自在热辣夏日端上一杯绿豆冰
晚上了,外面仿佛有蚊子肆虐的声音。
莫小茜喝着绿豆冰,随意翻看着桌上的《旅客》杂志。她被其中新西兰专栏处水彩画一样纯净的蓝色天空吸引,看着专栏作家写的旅游感悟。她本来涣散的目光不自觉就凝聚,被语言朴实但生动且满腹情感的文字所打动。
特别是最后一句。
我知道你不在这里,不在新西兰,但你一定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等我,找到你。
好看的花式英文签名:Lowe。
杂志上还附有专栏作家的照片,是一张侧脸,在灿烂的阳光下,男人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特别像是精雕细琢的雕塑。他眯着眼睛,像是被太强烈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长而卷翘的眼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张开双臂,拥抱风,拥抱阳光。
其实被摄影师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那个叫作Lowe的专栏作家是闭上眼幻想自己在阳光下拥抱自己心爱女人——莫小茜。所以,他的脸上才会有那般温柔到足以溶化一切坚硬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现在的莫小茜不确定,在新西兰的尤其磊,杂志上发表的结尾时写给自己的吗?也许是自己用情过深,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带入进去。说不定那只是,尤其磊写给Shirley的情话。与自己,毫无干系。
她摸了摸胸口处的四叶草项链,那双亲手送她项链的手的主人不是应该和Shirley已经走入婚姻殿堂了么?两年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集体婚礼,好像,隐隐约约,看到Shirley和一个高大的白色西装礼服的男人拥抱在一起,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只看到了那个和尤其磊身高体型很相似的男人的背影。
尤其磊,你在找我么?
你不会找到的吧,这个世界那么那么大。
而我,在等你吗?
莫小茜摸着自己的左心房,像在逃婚那天一样,质问自己,你还在等他吗?在吗?你还爱他吗?爱吗?
她没有回答自己,答案当然在心里,许久许久没有掉过眼泪的坚强女子眼中有星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