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都没有,此时有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尤其磊看着莫小茜,那张倔强的小脸,是魂牵梦萦的女人。她欠他太多的解释,她的离开、她的婚姻、他们的孩子……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问,他只想要紧紧拥抱眼前只属于她的女人。
“小茜,我好想你。”他的话语那么缠绵,完全摒弃了往日高高在上的高傲,完完全全是一个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幼稚与霸道。
“你……”莫小茜只想推开这个几乎令她窒息的怀抱,但是推不开,男人的肤色跟自己一样在这几年间黑了几度,更加健硕的身体散发着蛊惑人心的男性魅力。
藏蓝色的天空,阳光明媚地让人想要在高高的山头无所顾忌地放声歌唱。
阳光下,站立着有如阳光般耀眼的男人,他的头发短短的,不再是当年垂到耳际的王子发型,而是变成了板寸,俊美的五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好看地让女生们想要流口水。
莫小茜欲言又止,她想说:你松开。
你个有妇之夫。
在她说出这些因为太爱才有的排斥之前,男人已经霸道地一只手抱住莫小茜的后脑勺,低下头,吻住了这张欲要说话的小嘴。
空旷的墓地,墓碑上的女人还是在妖艳地笑着,她的小茜被这个男人爱着,她一定是赞成的。只是,她在天堂呢,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男人的左手搂紧了莫小茜纤细的腰肢,右手覆盖住她不安分的后脑勺,莫小茜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男人灵巧而充满诱惑的舌头与自己的纠缠。
她逃,他就追。他要让她无处可逃。
呵,女人,你逃不掉的。
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又是一张从云南寄过来的明信片,上面是薰衣草花田,亘古不变的事物,不一样的角度,会有不一样的美与感悟。
Iamhere,柜台处新的主人新买的招财猫在一家欧式风格的精致饮品店里依旧突兀。
“怎么又有云南寄来的明信片?”金明浩打开店门口的绿色邮箱,取出没有寄信人的莫明信片。左思右想,想到了自己有几个高中同学去了云南上大学。
是他们吗?怎么现在才寄过来,这两年年年会收到,他们是留在了云南生活,没有回上海吗?
回过身,抬头,仰望,Iamhere,饮品店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在大上海。
在这里。
金明浩一时想到了什么:“不对,如果是高中同学,那么久不联系的,他们不会知道这家饮品店的地址。”
“莫非是云南来的顾客,路过这儿,喜欢这里,所以回去以后寄了明信片来。”
他作出种种合理的揣测,就是没有想到莫小茜会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寄来的人会是曾经住在楼下、曾经在饮品店拉动经济增长的调酒师。
李微来了,她披着黄昏的柔和,在饮品店里面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薄荷茉莉普。
当然现在喝的就是传说中的霸王餐,人家可早就是老板娘了。
“在看什么?”她盯住看着明信片的金明浩,好奇地问。
他看得这么认真,连老婆大人来了都没有察觉。听到了李微的声音才醒过来。
递过手中的明信片,李微认真地拿起来,用视线抚摸纸张的纹路、薰衣草的轮廓,那甜美的浅紫色唤醒了她遥远的记忆。明信片上图片的地点,她知道是哪里,她曾经路过那里,还有热情的旅客与她一起互相摄影留念。
用手指细细地抚着明信片上的地址,那笔迹她怎么会不认得,李微抬起头:“这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
“刚刚,类似的明星片每年都会寄过来。都是从云南寄来的,怎么了?”
看着李微的表情,金明浩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是小茜,这是小茜的字。她一定在云南,在香格里拉。我想去找她。”
盛极转衰的烈日下。
女人终于使出吃奶的劲,推开了在自己嘴巴上吃糖吃得忘情的男人。
“你放开我!”莫小茜擦了擦自己嘴上残留的津液,努力控制住加速的心跳,“尤其磊!你干什么,你不是已经和Shirley结婚了么,你还缠着我干什么。当年我离开不是正好可以成全你们,现在你跟着我是什么意思。你个大混蛋!”
“什么……我和Shirley?你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男人觉得有些吃惊,听到这样的话。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唐婕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她说了让莫小茜误会他和Shirley的事情,难道就是自己和Shirley已经结婚这种荒唐的、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吗?
莫小茜苦笑着,她多希望尤其磊说的是事实,可是尤其磊的演技自己早就在他还是叫Lowe的时候就见识到了不是吗?相信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现在自己只剩下保护自己的顽固。
男人对视着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哀伤眼神,他心痛了:“你不相信我吗?小茜……”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尤其磊痛苦,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莫小茜的心中是什么位置,或许,莫小茜真的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与自己的后半生毫无交集。
“我只想问,我们的孩子在哪里?我去了云南,看见了叫你妈妈的孩子,可是那个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你身边的那个男人的,对吗?你告诉我啊,求求你给我解释,我们的孩子哪里去了?”
摸着自己的左心房,莫小茜心如刀割地说:“我们的孩子,我早就打掉了。原来你还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啊,我以为你光顾着和Shirley谈情说爱呢。没错,现在我是星星的妈妈,我现在的老公叫阿和。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尤其磊。”
修长的手指直指向莫小茜的胸口,男人脸色铁青:“我不信!你的脖子里还挂着我送你的项链,你怎么会不爱我!”
“是吗,那现在,我还给你。”莫小茜取下脖子里的项链,无辜的项链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莫小茜握在手里,摊开手掌,“物归原主。”
“不用了……”尤其磊面色苍凉,拿过手臂用力从高高的山上丢下去。
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男人转身离开:“我想这样我最后的影子也在你的心里消失了,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这一边,上海。
和金明浩告别的女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场旅行,她订好了机票,跟金明浩拥抱告别。
在此之前,她喝了一杯刚刚调好的薄荷茉莉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喝了这么多年这种酒,总是觉得找不到当年小茜调的味道。也许,她调酒的时候,知道我是李微,也许把以为是李焉的热门当成了李微。我在她的酒里,喝到了原谅和友谊。”李微有些歉疚,“对不起,结婚两年了,还是没有怀上孩子。我感到很抱歉……”
已经奔四的金明浩眼中闪过同样的歉疚:“也许是我的原因,不要自责了。没关系的,我们两个人过得也很好。我很幸福,你呢”
“我也是”
留在上海照顾饮品店的是李微的老公金明浩,而李微,她转公交转地铁,去往机场。穿着波西米亚风的连衣长裙,带着金色小花草帽。
在心中默念那相传是仓央嘉措的诗句: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这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云南,当时自己从西藏辗转去往那里,在西藏的拉萨遇见过虔诚的朝圣者,在石壁上看见了雕刻上去的仓央嘉措的诗句。在云南,买了那个爱不释手的金色小花草帽,买了薰衣草精油,自己却一直舍不得用。
夏天再热怕什么,也许,自己可以再见到莫小茜。希望她可以过得好,像自己曾经来上海看望她的时候一样,笑得成熟而满足。
“各位旅客请注意……”
传来好听的礼貌女声。
薰衣草,我来看你们了。
满怀着期望,像五年前的莫小茜,命运在捉弄他们,辗转寻找着彼此。像是异域风情的雕塑,两条蛇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构成一个标准的圆。
永远遇不到对方。
看望完母亲之后,莫小茜请人将爸爸的骨灰盒跟妈妈的合葬,工作人员不小心把骨灰盒打开了,却发现,里面只是一堆有香气的白色粉末,当即他就觉得这不是人火化后的骨灰。
“小姐,你弄错了吧。这不是骨灰。”工作人员觉得很晦气,“拜托你搞搞清楚再给我好不好,还好我还没开工。”
无语的莫小茜只好把“骨灰盒”收好,她对着深色木头盒子说:“一定要找Zeus问清楚,他怎么会骗我?”
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莫小茜带着一个木盒子,急忙赶在太阳离开地平线之前下山。
她没有直接就离开这个地方,她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项链。
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才行。
于是在昏黄的落日映照下,一个单薄的女孩子穿着卡其色热裤,黑色雪纺衬衣,在寻找着什么。她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她的神情是那么急迫,她在寻找什么?有多重要呢?
没人看见这一幕,没有人知晓,更没有人会回答。
山脚不是公墓的范围,那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景象。
“在哪里呢?”她不停地小声嘀咕着这一句,在尤其磊扔项链的方向寻觅。
天渐渐黑了,她还是没有找到。
她颓丧着脑袋,无比疲惫,汗湿透了她的雪纺衬衣,蚊子在白白的腿上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她还是不放弃地找着,坚信着项链就在这一个范围里。
绝望了,怎么也找不到。
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仰望天空:“什么时候月亮都出来了呢,过了很久了。找不到怎么办,怎么会找不到。我最重要的人,亲手丢了,我最重要的项链。今天真是糟透了。”
月亮挂在树梢上,是一棵被虫子蛀过的歪脖子树,在月亮的身上,有一线黑影在风中晃荡。
那是……一条项链!
在这个并不月黑风高的夜晚,莫小茜伸手可以看见自己的五指,她放下深色木盒,像一只顽皮的猴子,爬上了那棵并不算高的歪脖子树。
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她脚下一滑,就这样从大约两米高的地方摔下去,腿上擦伤了,皮外伤,但很痛。她没有放弃,还是咬紧牙关往树上爬去,还好大晚上的这里没有什么人,守墓人也住在半山腰呢,看不到这个奇怪的爬树女子。
在摔了无数次后,她已经是伤痕累累了。离开的时候,她手中,拿着一个深色木盒和一条四叶草形状的钻石项链。
眼角有泪滴滑落,继之在深夜的空旷街道上,仿若无人似的放声大哭。身上擦伤处的疼痛终于让她的悲痛全部释放出来。
几天后,回到云南。
——Zeus,为什么木盒里面装的不是骨灰?你为什么骗我。你还在云南吗?
——还在。
——这个周日,我加班,晚上八点,到星光找我。
——好。
在网上和Zeus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莫小茜打算去泡个热水澡。虽然,这是大夏天,但是她还是很享受全身泡在温热的水中的那种舒适感和放松感。
泡完澡,从浴室出来。
阿和在客厅等着她,她回来得那么晚,动作轻悄悄地像只猫,可是他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的听觉在夜里异常敏锐,也像一只猫。
“回来了。”他的声音有点哑,是没有及时睡觉才会有的嗓音。
“恩。”
偏过头看向好几天不见的莫小茜,阿和惊诧地发现她的胳膊上、腿上和脸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擦伤,看得让人心惊肉跳。
他取出电视柜下面的云南白药,心疼地问:“这一次是怎么了,好好地回去看妈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没事,自己摔的。”莫小茜漫不经心。
掩饰不住自己受伤的躯体,还可以掩饰好自己受伤的内心。这样,真好。
心细如头发丝的阿和,毕竟也是比这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多吃了十年左右的饭的,他怎么会察觉不到这次回去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呢?他只是选择装傻,不过多盘查。自己是莫小茜什么人,他自己清楚,他没有资格过问她太私人的事情。
在阿和给莫小茜喷上药的时候,莫小茜感到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她忍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抬头,咬紧牙关,看到了客厅处自己与阿和的结婚照。
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其妙地承担另一个去追求爱情的女人的责任。可是,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人的一辈子,或许会有几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于莫小茜而言,只有一次。
并且,已经在项链被丢下山的时候,彻彻底底地绝灭了。
“阿和,要不我们不要再假扮夫妻了,我很喜欢你和星星,我愿意当他真正法律意义上的母亲。”莫小茜看着结婚照,眼神呆滞。
给女人擦药的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着那张没有实际意义的结婚照。沉默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