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心刚一把药咽下就后悔了,干扯着嘴角问莫清云:“那个,现在还没过午时吧?我是不是,该等等再吃药,至少,也能少痛一次不是?”
莫清云睨着她,厉色道:“又不是仙丹,哪儿来那么快见效,等药力散开,午时差不多也就过了!”
“也是,也是哈!”穆倾心这才放心了些,陪笑的同时也替自己感到汗颜。莫清云何尝不觉得无语,遂脸色不善地道:“我还以为,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畏缩的时候么!”
“跟怕不怕有什么关系?”穆倾心手一挥,拔高了声调试图替自己挽回些面子,道:“我这也不是退缩,只不过将痛苦减到最少而已,这也是应该的不是?”
莫清云并不言语,只满目鄙夷的看着她,穆倾心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便抬手将装干粮的包裹扔了过去。本就没什么胃口,再看他神色恹恹地吃着,更是没有食欲,所以当他把干粮递过来时,她只是一脸嫌弃地摇着头,然后便偏过了头去。
见她这样,莫清云急了,囫囵咽下嘴里的牛肉,道:“这是你自己买的东西,怎么还厌弃,你这样,身上的伤要怎么才能好?”
“这东西又治不了伤。”穆倾心仍是摇头,撅着嘴道:“我买它,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实在无聊或者饿到不行了才吃的……好让自己不被饿死。这种东西,怎么能当饭吃?哎呀,你别管我了,喜欢吃自己多吃一点!”
“你当我是喜欢吃才吃的么?”莫清云放下手里的食物,道:“你不好好吃饭,如何经得起旅途颠簸?难怪你家人不放心你出门,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成问题,把自己弄得不成人形的,便是你再聪明,再富裕,又有何用?”
本来一路没买到衣服就已经让她怒火中烧了,现在听他把自己说得那么没用,穆倾心更是火冒三丈,直直瞪着他,道:“你管我那么多?只当我是被宠坏了,娇生惯养,挑食,怎么了?跟你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我就喜欢饿肚子,你管得着么?”
“你……”莫清云气得头疼,却终究对女人没什么办法,也就把食物推到一边,以实际行动来抗议她的行为,顺被陪她一起饿肚子。穆倾心见了,只撇撇嘴,没有说话,也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坏毛病改一改,她向来锦衣玉食惯了,改不了,也不打算去改。
两人沉默了会儿,终是莫清云没能沉住气,低声下气地劝道:“你多少吃一点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附近就没有饭馆,难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饿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对这么一点小事如此上心,有生之年,他似乎,从没如此在意过吃饭这等小事,明明知道,一两顿不吃,饿不死人……
“我说你怎么这么婆妈?”穆倾心白他一眼,心中虽感不耐烦,语气却缓和了不少:“下不去嘴就是下不去嘴,勉强吃了还不是要吐出来?我要真饿到饥不择食的份儿上,自己会吃的!”
“你家相公若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要为你担心?”莫清云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察觉到了一丝醋意,遂握紧了右拳,心中多少有些嗔恨自己。
偏偏,穆倾心对此完全没有察觉,只心不在焉地道:“他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我娘还差不多……”
“小事?”莫清云自顾自重复着这二字,皱眉,抬头问道:“那于他而言,什么才算大事?”
“这个我还真得回去问问他!”穆倾心眯着眼睛寻思了片刻,猜谜一般道:“国家大事?朝堂风云?百姓疾苦?”顿了顿,见莫清云没有反应,满不在乎地道:“反正不会是这些鸡毛蒜皮的!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他?”
莫清云心中一阵刺痛,低声问道:“你家相公,也是做官的?”
“啊?额……”穆倾心挠了挠头发,对于这个问题,说是吧,好像不对,说不是,也好像不对,轩辕陌风是不是做官的,这个还真不好界定。
好在莫清云只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嘲地一笑过后,又问道:“他待你可好?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挺好的!”穆倾心笑着答道,如释重负,琢磨了一下,道:“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吧!”
“他待你……怎么个好法?”莫清云微低着头,声音苦涩地道:“心怀天下……是否只有天下。除了天下,他心里,可还有你?”
“怎么个好法……”穆倾心喃喃重复着,道:“金奴玉婢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算不算好?百般纵容千般放任,任我予取予求,随心所欲,算不算好?全天下已婚女子没有的我都有了,我还怎么能贪心到要求他心里除了天下,再装进一个小小的我?做人不能太过贪婪,你觉得这个道理我会不懂?”
“如此说来,他心里当真是没有你的?”
“这个我上哪儿知道去?”穆倾心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个人,也真是奇怪,看上去明明是个坚强霸气的硬汉子,怎么倒是对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如此感兴趣?”
莫清云豁然转头看着她,不可思议地道:“你一个女子,竟会觉得儿女情长是小事?”
“不然呢?”穆倾心反问,轻笑着道:“是不是你心里的大男子主义又开始作祟,觉得女人就该是哭哭啼啼,整天为那些男欢女爱争风吃醋,黯然销魂的?要真是那样,我真要让你失望了——在我心里,情情爱爱这些东西,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我一早便知你不是这种女人!”莫清云小声道,沉吟了片刻又问她:“那……你和他是如何相识的?你该不会受礼教束缚,拘泥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他,你们……又是如何成亲的?”
“说得自己好像多了解我似的!”穆倾心睨他一眼,不置可否,默了默,语气空茫地道:“我和他的相识,可能是天意,也可能只是一个误会……至于我嫁给他,是因为,他和我爹,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一样的——事实上,那现在也成了我想要守护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约束不受束缚的天性,去做事事受人掣肘的人妻?”
“怎么你好像真的挺了解我的?”听他说起天性,穆倾心眼中闪过一抹惊诧,转瞬便苦笑道:“我不能告诉你,即便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江湖中人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和朝堂上最重要的几个人不谋而合呢?她亦不指望被谁理解,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
莫清云沉默了半晌,直截了当地道:“你该生在江湖,而不是官宦人家!”
“江湖有什么好?打打杀杀的生活,亦非我所愿。”说起对理想生活的憧憬,穆倾心忍不住高声笑道:“我想要的,是天高任鸟飞的逍遥,海阔凭鱼跃的自在。有朝一日,我定会云游四海,将这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都走上一个来回!”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莫清云深深复杂地道:“你这等宏愿,却是普通男儿都不敢有的,俗世的羁绊毕竟太多,即便有心有力,也总会有舍弃不了的牵挂!”
“人与人之间的牵挂,不该成为彼此之间、追求梦想的绊脚石!”穆倾心斩钉截铁地道:“等到我出发的那一天,我所在乎的人,一定都会笑着来送我!”
莫清云很想告诉她,即便都是面带笑容,但那笑容背后,必定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担忧和不舍,然,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竟是不忍打碎她的美梦,亦突然想起了远方家中的亲人,此时此刻是否也在深深牵挂着他呢?
“你并未把我当成至交好友,为何肯告诉我这些?”莫清云问这话时,私心里,自然是希望她是把自己当朋友的,然……
“人都是这样的,和亲近的人吵架,和陌生人说心里话,因为彼此都不在乎,会听了就算。”穆倾心低语道:“跟你说的这些,是不能说给身边的人听的,不然会吓到他们,只会给他们图添烦恼。又或者,有人会觉得我离经叛道,但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幸亏现在说出来,不然憋的时间久了,爆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来我于你而言,仍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说得不以为意,殊不知,再一次让莫清云寒了心。他也不明白,自己认识她还不到一天,怎么会对这个将自己弃如敝屣的女子如此看重,难道,真是情不自禁么?
聊了那么半天,穆倾心身上的衣服已经全烤干了,也就靠在供桌脚边打起了盹。不多时,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件披风,她虽闭着眼睛,也知道莫清云一直好好呆在圈里不曾出来,整个扔披风的过程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尴尬不已,所以当披风落在身上时,她还是下意识地睁眼看了看他,而后,拢了拢披风继续假寐。她实在太累了,似乎还没有从日前拉肚子的虚亏中走出来,全身都空乏得厉害,等于停了,一定要找个高档的酒楼,饱餐一顿,补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