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两个小时的早朝时间,穆倾心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暗暗观察着百官的一举一动,同时在心里计算着,筹谋着。
以前还不觉得他怎么样,但是一整个早朝下来,见轩辕陌风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大大小小的朝政,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毫不含糊,取舍之间是那样的果断决绝,竟对他生出几丝敬佩来,难怪父亲在家对他赞不绝口,果然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天生的主宰者,命中注定的帝王。
可能是因为她的原因,气氛多少有些诡异,常在市井中听人说,早朝大多是两位丞相在唇枪舌剑,雄辩滔滔,但这两位今日都没怎么说话,一个是有话说不出口,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张靖贤憋得酱紫的脸,穆倾心多少有些内疚。
等早朝结束,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穆倾心跟在轩辕陌风身边往凤栖宫走,在心里模拟着老太后发飙时的场景,默默地念了一句阿弥托福——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老太后一个人,威力却不止比百官强多少倍!
旁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她开口解释,但是她现在没有心情,等有命从凤栖宫出来,再说吧……
不同于上次见面,这一次,轩辕陌风的母亲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神情气势都更像一个太后,暗红色金线滚边的凤跑,横眉冷对既怒且威的脸,和先前温婉清秀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许是气得太厉害了,就连轩辕陌风朝她请安都是黑着个脸没有出声,始终用一双上了浓妆的凌厉的眼睛盯着穆倾心瞧,穆倾心便只偷瞄了她一眼就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不敢再直视,直到她跟着轩辕陌风坐到一边,她终于按捺不住冷声唤道:“皇后?”
穆倾心却始终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慌乱地应了一声:“啊?”
这一声啊,却让一旁轩辕陌风的脸黑了几分,太后的更是气得够呛,胸膛一起一伏地看着她,穆倾心知道给错了反应,忙低着头不再说话,却在低头的瞬间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太后语气愈发强硬地问道:“哀家问你,哀家和众位太妃在凤栖宫等了一个早上,你没有来请安奉茶也就算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到朝堂去做什么?你不要以为皇上对你宠爱有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似乎是气没上来,顿了顿,又听她道:“哀家再问你,昨日的洞房是怎么回事?你和皇帝为何没有宿在一起?你是存心要让哀家,让皇上,让整个皇族,让轩辕家的列祖列宗受天下人耻笑么?”
这些问题,她是一个都答不上来,既然如此,就干脆不回答,穆倾心很是鸵鸟地低垂着头,却仍是面不改色地眨了眨已经,没有半点挨骂之后的沮丧内疚的意思。
真是的,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吗?
等了又等,直到老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地站起来,指着她道:“你……”
轩辕陌风这才腾地一下起身,拦在了两人中间,用冰冷刺骨的语气解释道:“母后,这一切都是儿子的意思!”
穆倾心浑身一抖,听声音就知道,轩辕陌风此刻的愤怒比他的母亲更甚,真不知道他一会算总账的时候会不会一把掐死她……
“你!你还帮着她说话?”这下,老太太更是气得不轻,捂着心口重重地跌在了椅子上。
“太后……太后……快传太医……”
随着一叠声的呼喊,太后身旁伺候的丫鬟嬷嬷全涌了上去,轩辕陌风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见此情景,穆倾心便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隔了老远看过去,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给她喂了口茶,又揉了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见母亲无恙,轩辕陌风侧身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第一次染了丝厌恶。
穆倾心原本还不以为然,被他这么触目惊心的一眼搅得心里难受得厉害,觉得既委屈又不值,立时有些恼了,咬了咬牙,低头不再去看那母慈子孝的场景,被张靖贤说成红颜祸水都不曾皱一下眉的她,就因为那个人的一眼,突然就觉得有些撑不下去了……
坏人都由她来做,只怕就连文月,都不了解她的用心吧?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值得么?
“母后,朝中之事儿子自有主张,母后不用担心!母后连日来为大婚之事劳心劳力,想必也累了,朕和皇后不打扰母后歇息,先行退下,明日再来向母后请安!”轩辕陌风等了一会儿,见母亲确实没有大碍,便还没等她出声就走了,穆倾心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听到他连带的也帮自己请辞了,便快步追了出来……
刚一出凤栖宫的大门,十一便小心翼翼的禀告道:“皇上,两位丞相带着诸位大人跪在上书房门口,说是……”顿了顿,又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说道:“说是……若是皇上不肯正己守道,他们就长跪不起……”
穆倾心睨了十一一眼,她都知道百官会有这么一招,轩辕陌风会料不到?
“知道了!”轩辕陌风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冷着一张脸径直往凤临宫走去,穆倾心在后头跟着,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
凤临宫内,两人相对而坐,他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询问之色,她却看着手中茶杯,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首先开口打破沉默:“皇后难道就没什么话想跟朕说的么?”
“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吗?何不直接一点?”穆倾心挑眉斜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犹豫了片刻,眼神坚定地道:“无论如何,我仍是相信自己多过相信命运!”
轩辕陌风脸色稍缓:“愿闻其详!”
“我担心如果一切都由命运摆布,我这个守护者十年八年都起不了作用!”穆倾心直言不讳道:“但是如果我主动帮你就另当别论了,我相信,凭我的能力,一定能够帮你把国家治理得更好!”
说完,见轩辕陌风整个人都呆了,穆倾心大感不妙,忙问:“难道你是怕我日后不受你控制,会夺了你的权?”
轩辕陌风神色怪异地看她一眼,皱眉道:“朕倒不是担心这个……朕只是从没料到,皇后你,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那你是不相信我能帮到你?”
“这个朕不知道!”轩辕陌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继而语气坚定地道:“但是朕愿意相信皇后你!”
“……”这一回,轮到穆倾心发呆了……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就连她本人都始料未及,这人也太……豁达了吧?原以为会多费些唇舌的,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容易到,让人误以为他早就有了一样的打算……
“皇后放心,母后和文武百官那儿,朕自会一一摆平!”
穆倾心点头,虽然事情已经明朗,但她还是有些好奇:“那你先前以为,我跑朝堂上干嘛去了?”
“朕只当皇后是一时贪玩……”他说到一半,看着她满脸的郁闷,下意识地就缄了口。
“有什么好玩的,无聊死了!”穆倾心嗤之以鼻,想了想,又问:“你打算拿那些官员们怎么办?”
“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跪着吧!”
虽然对他的答案毫不意外,但是穆倾心还是觉得汗颜。其他人也就算了,一想到老爹和大哥也在硬石板上跪着,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便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给轩辕陌风出了个主意,谁料到他听了之后眼前一亮,立刻便指示十一前去执行。看着她得意的模样,轩辕陌风也促狭地笑了,一早上的阴霾也都散去,剩下的问题,交给他来解决便好……
穆正和张靖贤带头跪在上书房外,两人的死忠派亦三三两两的跪在后头,足有三四十人。章见德自然是不在的,平日里抱他大腿或者是些胆小怕事的墙头草自然也没来,这些人不仅没来,说不准此刻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笑话呢!
左右丞相不时对视一眼,心里都憋屈得慌,服侍过几代皇帝,这种事儿他们没少做,但是在轩辕陌风这边儿一次都没管用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他娘的闹心……
这不?以前太监总管十一还不时来劝上两句给他们些台阶下,这次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愣是没见到人影儿……
两人都不年轻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腾?此刻都在心里叫苦不迭,却又无计可施。
正想着先找个台阶下,然后再想办法卷土重来,突然瞥见十一领着一帮人跑了过来,两人面上皆是一喜,但仍是不动声色地跪在那里,直到一群人走近了,众人这才看清是太医院的太医们,身后还跟着十多副担架……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有人开口问,十一便解释道:“皇上和娘娘体恤众位大人忠君爱国之情,怕众位大人跪的久了身子吃不消,特地派了太医前来,众位大人若有不适只管吱声,担架若是不够可以再添……”
这……这劝都不带劝的,明显是要让他们往死里跪呀……
两个领头的人脸色瞬间就黑了,整个场面寂静了半天,突然就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一些信念不怎么坚定地人开始装模作样。
“哎呦,不行了腿麻了……”
“哎呦呦,肚子疼,肚子疼……”
“哎哟哟哟,我头疼,头疼……”
更有那不要脸的,干脆躺在地上挺尸,装晕装死,其他心存犹豫的,见了这情景纷纷效仿,于是乎,场面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十一险些憋出内伤,心照不宣地指挥着人将那些人抬上担架送走,穆崇礼趁乱凑到穆正跟前,咬牙切齿地道:“定是小妹想出的鬼主意,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