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震惊了,她以为她了解的陈风是个看上去轻信轻托实际上内心冷漠的人,至少,不应该为了哪个人的死觉着自己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更何况,她看陈风这两天也没觉着多么的悲痛,没有任何故人离去所致的心神不属,这时候,突然来哪出。
“你觉着活下来是一种错误吗?”中年妇人没有任何动容。
“不是,像一个作弊者。”
“有本事作弊不好吗?”
“不好,还要连死人的份一块活着,为他们报仇。”陈风别扭的像个小孩子。
“报仇?在咱们这儿,没有报仇的说法,有本事你就杀,没本事你就死,那个老祸害没本事就死了,关你什么事?”那妇人说的利落,没有哭腔,没有感情,丝毫不像在说自己的亡夫。
“我晓得师母的好意,师傅于我有大恩,活着时都是自己的买卖,死了,就是我的家事。”陈风坚定少见,平日的浪荡散漫人,一下子变得知恩图报严肃认真,这个反差太大,一时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你随意吧,这两天留在这迎礼客人,带着令笑和吾则。”那妇人对陈风的态度是段锦这几天来仅见的冷漠,像是自家下人般呼来喝去,与其他人毕恭毕敬的态度相比,简直让人惊奇。
陈风低头称是,妇人便没再看她一眼,留下两个孩子,转身去了内室。
那两个孩子粉雕玉琢般可人,眼睛兔子一样哭的,想象陈风像个长姐一样安慰幼子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她也不会。
最高程度就是过去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对两只幼仔道:“别哭了,你们母亲已经累了,你们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回去休息吧,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娃娃很乖巧,点点头就哒哒奔了内室,忽然其中一个个子高一点的娃娃又跑回来对陈风招招手,抱了抱陈风,撒娇似的抓着她的衣摆,陈风弯腰跟她低语了几句,勉强像个长辈。
说罢,陈风转头一挥手对段锦说:“走吧,还有别的事。”
沉默着出了这间府邸,段锦没忍住好奇心问:“阿风,这是哪家?”
“梅和文,十七商会排位第九的笑则商会主,今次由于燕人暗杀而死的六位中之一。”陈风淡淡说。
“那你,跟他们家……”段锦看着陈风有些恍惚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
“我是孤儿,燕人屠城后,一直在书蝶郡里游荡,与尸体为伍。七岁的时候,他路过,收养了我,说是收养,其实就是允许我跟着跑商路,我跟了他三年,最艰难的三年,是他教会我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的生存之道,是我救命恩人,也是我师傅。”
陈风说的简略,一副明显不像多谈的样子,段锦也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世,不好再问。
“你现在这个时机,真打算为了梅和文报仇?”段锦有些不赞同,这未免太冲动。
“报仇?我说着玩儿的。”陈风翻脸的理所当然,一脸平静。
“嘎——?”段锦惊住了。
刚才还很知恩图报痛心疾首一副万年好人相,此时已经变成背信弃义的小人了,段锦傻傻的看着这个善变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眼角还泛红,神情沉重,语气沉痛,义愤填膺……
那他妈都是谁?
哪个货?
这?货?不?是?吧?
“为为为……”段锦被这样无耻的翻脸无情给震惊了,说话都开始结巴。
“为什么?”陈风给她接上。
“啊对!为什么!”段锦傻乎乎的一拍头。
“什么为什么,想做就做了。”陈风含含糊糊的想混过去。
段锦绝望的跟在这个女人后面,问:“那你现在,想去哪儿?”
她把“想”字咬的特别重,突出某人的肆意妄为。
“去玩儿,领你去玩儿。”陈风上马。
“玩儿你妹!”段锦连骂人的话都跟陈风学会了,哪儿有去游山玩水之前来吊丧的。
“我们进山吧,嗯,野餐。”
“餐?吃草么?我们可什么吃的都没带,再说了,那俩孩子还在等你呢,你不答应人家了吗?”段锦是个守信用有脑子的好孩子。
“我还答应我师傅保护好十三朵郡的生民呢,结果我连他都没有保护好。”陈风手下动作不停,向镇上饭馆走去,真打算买饭带进山。
段锦以为她伤心了,就没再说什么,想着陪她散心也好,当然她不知道,纯属多虑了,陈风的心里是真没什么想法,她不会把感情在心里储存太久。
就在一家老旧酒楼门前马上就要下马的时候,陈风已经倾下的身子忽然顿了一下,没有坐直,又接着拽了一下马靴,整了整镫子,没有回头,问段锦:“最快,能跑多快?”
段锦愣了一下,接着会意,答道:“驱马跟燕人一个水平,平地用脚跑没戏,上山更残。”段锦慢悠悠的理了下马鞭,像是在随意闲聊酒馆。
想想又嘴角抽抽的问了句:“非得跑吗?”
陈风把马镫都快拽下来了,就是不下马,复又起身,拍拍马头低声道:“听我命令,三——二——一,跑!”
说罢“啪”的一拍那匹可怜的马,脚下一蹬,铁质马镫啼哩哗啦的一阵乱响(我不会说她们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请你自行想象),扬尘一起,飞马踏花成乱泥,和风被扰,少女衣摆猎猎,长发拉向后面笔直成线。
随着二人的逃跑开始,原先僻静的小巷拐角里闪出一层又一层的暗影,冲向天空和四通八达的小道,追向他们,而当所有的人影离开之后,巷角处露出一双靴子,黑缎金边,龙驭九天纹。
“给个理由吧吧吧……”段锦骑术虽然不错但本质上就是个大家小姐,一时跑的快不意味着一直吃得消,狂奔出去一刻钟,就已经在马上喘起来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给什么!”陈风一抽马鞭,不用转头用眼角余光就能看到两边房檐上,轻功飞跃的装逼人影,更加恶狠狠的一甩头发道:“不是所有引蛇出洞的诱饵都能顺利回到自己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