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戏是个招眼的人,走到大街上哪哪儿都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偷偷瞅两眼。中南民风说好听了是开放,实际上就是不守礼教,倘若不是昨夜十三朵郡一番兵戈交错,如今大街上还颇有些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太过放肆,否则的话,定会有数不清的荷包香囊手绢丢过来。
砸虞戏,不是砸陈风。
陈风心里稍有悻悻,暗骂骚包。虞戏笑意风流,光看陈风向上翻三十度的白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说破。
只是戏谑问:“阿风,你们中南的姑娘都胆大直爽的很,怎么偏你就不同。”
“姑娘我气质清高,安与庸脂俗粉同列。”陈风松松垮垮的在前面走,看上去只像汉子不像女子,说话也不怕咬舌头。
“对对,是我失礼了,阿风气质清冷,独树一帜,果然高,果然高。”边说还边点头,一幅深以为然的样子。
陈风越是看他这样越是火大,她就觉着虞戏不管怎么笑都是嘲笑,不是在嘲笑他人,就是在讽刺世间,好似就他一个聪明人似的,如他们这样金尊玉贵的公子哥谁不是落地就享尽一切旁人汲汲好几代都没有的权势财富,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寒门的不易,看着真让人不舒服。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斗着嘴,不知不觉已从梅家大宅走出了十几里路,穿过了几条街巷,走遍了繁华闹市,甚至有的街口虞戏记得不止一次经过了,他当然不会以为陈风想用这种小把戏迷惑他,却也没发现她在找什么。
走南闯北的商帮,拼的就是脚力,二人看似悠游,实际上衣带当风脚程极快,尤其是陈风,与大齐士族女子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气韵不同,行走间那种稳定扎实的韵律感简直走出了节奏的美,让本身以为她不擅运动的虞戏有些惊讶。
走到一家茶铺门前,陈风停了脚,因为昨晚的乱局,今晨人不多,店小二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肩上搭着白布巾,斜倚在油光水滑的门板上,打着哈欠。
陈风从小二背后停下,敲了敲门板,轻巧的叩门声惊得小二一跳,连头都没来的及回,倒着一仰头,看见陈风正挑眉撇嘴瞅着他,一腔睡意顿时消散,连忙打了个躬,笑着跟陈风行礼:“哎呦这是大东家嘛,您看这是哪阵风吹动您大驾来小店了。”
陈风看小二吓得连肩上搭的布巾都掉了,没跟他计较,只道:“你们掌柜的呢?”
“哎呦您可来的真不巧,我们掌柜的今儿一早就去城北查账了,咱不还在那儿有个脂粉铺子嘛。走的时候掌柜的交代今儿是要去一天了,您看要不先进来坐坐歇歇儿,喝口茶?明前龙井,新进的,还没来得及孝敬东家呢,可巧您就来了。”这小二口舌伶俐,说话明白客气,是个能通生意经的料。
陈风一听就明白了,她的的人都是暗桩商户兵户三位一体的,昨夜闹成那样掌柜的今天还有心情出去,想必是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了。
听罢她微微眯了眯眼,接口道:“成,你上茶吧,我歇会儿。”
至于虞戏,她也没交代,反正不是她让虞戏跟着她的,虞戏自己愿粘着,总不能怕受冷落。
虞戏气量倒也好,笑笑没吱声,就跟着进去了。
可虞戏何等气度,芝兰玉树不足以衬其半分眼色,这小二又不是没眼力见儿,这样的公子,莫说是在十三朵郡,就是整个中南三州,也寻不出一个来,料想东家不会吝啬那一杯茶,赶忙跟着殷勤这伺候了去。
陈风看这小子点头哈腰服侍虞戏比对自己还上心,不由得微微气结,又不能说他做错了,只能暗想气质这个事儿真特么学不来啊。自己富甲一方修炼多年看上去也就是从女土匪变成女土豪,啧啧啧,世家啊。
此间茶铺只是应对一帮殷实人家,室内桌椅板凳,虽不至粗陋,到底是跟虞戏平时的排场没法比,但是这个人就是往屋里一坐,轻撇茶盏,一个闻香姿态,也生生映得满室生辉,那小二都看呆了。
平日里见惯了行走中南的暴发户,虽然也有故作姿态的,却没有一个人像这位公子一样风流天成,气韵高洁。
陈风不是个话多的,二人在屋内相对喝茶,只听得瓷盏轻碰,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小二是个机灵的,知道自个儿东家的脾气,笑呵呵的捡了两件最近十三朵郡里的异文,添油加醋的调笑了一番,眼见着陈风脸上有点笑模样了,才松了口气。
说着最近的商事行情,颇有叹息的感慨道:“原先都说中南生意难做,咱们走南闯北的下点苦功夫,也把场子撑下来了,可是今年开春以来,却是愈发的艰难了,商队少了,咱们的货也没个进出,这条街的铺子,光这个月就有两家挂了牌,说是歇歇再干。您瞧这一年才刚开始呢,歇什么歇?还不是买卖实在不好做了,干脆关门少赔了。”
陈风知道其中内情,心下确实有些微愁,她是可以撑过这一波北人南袭,可是这仗还没打,生意就萧条成这样了,真打起来,中南立身之本的商业,必然要元气大伤,到那时这些商行谁也不会是赢家。
小二又继续道:“不过也有本事的,街东头就新开了一家布行,售的些成色中上的棉布织锦,未见销多少,倒是也这么维持下去了,想来还是有门道的。”
陈风听得心中微动,问:“叫什么名字。”
小二见难得有东家感兴趣的了,赶忙说:“是叫大语,大人的大,话语的语,名字起的怪,我带您去看看?”
陈风放下茶盏,起身道:“不必了,我自个儿瞅瞅去。”说罢就往门外走,脚刚踏门槛,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转头跟虞戏说:“虞公子跟着瞧瞧去,保不齐有意思。”
虞戏笑着起身,慢条斯理道:“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