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衣坐在车里,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小姐,您是不是着凉了?”明月担忧的问道。
廖青衣恍若未觉,只皱着眉头侧耳倾听廖成和赵管家交涉——看来,赵家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们进门,怎么办?
眯着眼睛,她重新打量着赵家偌大的宅院,以及高大的围墙上隐隐露出的飞檐碧瓦,还有门房里来回走动的家人和小厮,再回头看看自己带过来的寥寥的几个伙计,硬闯显然不行,从人数上就不占优势。
“真是太可恨了!整天把百年世家挂在嘴上,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是赵家的分支罢了!想当年做亲的时候,夫人还曾嫌弃他们家寒微……还是亲家老爷说什么虽然清贫了些,可姑爷爷俩个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大小姐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还有,这些年,赵家老爷子可多亏咱们亲家老爷明里暗里的帮衬,才在国子监站稳了脚跟……”
“老爷和亲家老爷没出事的时候,赵家人见了咱们家的人,一向都是恭恭敬敬的。没想到咱家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了。现在居然不让咱们进门!简直是白眼狼!势利眼!”明月隔着帘子恨恨的嘀咕着。
“三小姐,怎么办?”春早抹着眼泪问道。
廖青衣松开一直攥着的拳头,问道:“赵瑾是在翰林院吧?”若是她们直接找到他的工作单位和领导,结果会如何?
这是现代妇女们对公职人员的丈夫常用的手段,那么古代呢?这一招会管用吗?
“小姐,您的意思是去找姑爷?可是……”明月眼睛一亮,随即又迟疑了:“要是事情闹大了,大小姐她……奴婢父亲的想法是想法子先见大小姐一面,问问大小姐自己的意思再……”
这个时代,封建礼教严苛,人们普遍的观念,女子和离或者被休弃是给祖宗和整个家族蒙羞的事情。就算一般的小户人家,也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是以,廖青璇和离这件事,对于整个廖家都是一件大事,甚至关系到廖家所有待嫁以及嫁出去的女儿。
“三小姐快看,那不是姑爷回来了!”春早忽然指着街口的方向急切的嚷道:“没错!那是小厮叫连升,平日里跟在姑爷身边伺候的!”
明月的声音很大,连车子外头的人都听见了。于是,大家伙的目光同时朝街口望去。
果然,一顶二人抬的绿呢轿子从巷口颤颤悠悠的进来,直朝赵家这个方向而来。
轿子旁边,还跟着一个拎着包袱的小厮。
“明月,赶紧的,咱们都下车!”廖青衣急忙吩咐道。
“啊?啊!”明月答应着,还不忘整理一下廖青衣身上的衣服,另一边的春早也上来帮忙。然后,主仆几人顶着管家廖成不赞成的目光下了车。
赵铭裕从轿子里刚一探头就看见几个女子站在当街上,面带杀气,正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不由吓了一跳。
等他认出为首的是姨妹廖青衣时,身子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躲闪着她们的目光,视线朝矗立在台阶旁的车子上扫去,确认再没有别的人时才松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施了一礼:“这不是青衣妹妹吗?什么时候进城的?你大姐前几天还念着你和岳母呢!岳母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姐夫!”廖青衣早已收起怒容,行了一个万福,换上一脸端庄的笑,:“母亲她还好!就是惦念着金哥儿——上次大姐家去的时候说金哥儿病了,母亲就一直惦记着。恰好我今天回京,母亲就命我来看看。可是,贵府这位管家却不让进门……也是,我们廖家如今到底落魄了,也难怪……姐夫,您说呢?”廖青衣手指着赵管家,话虽然说的含糊,但是其中隐含的意思,怕是任何人都清楚。
俗话说,人怕见面,树怕扒皮。
这个时代的文人最看重的是风骨,讲究饿死不受嗟来之食。廖家一朝落魄,作为姻亲的赵家,不但不伸出援手,还把人拒之门外,说出去,赵家会沦为京城文人圈子中的笑柄,会被鄙视和唾弃的。
总之一句话,趋利避害或许是人的本能,但是这种事,做得,却说不得。
赵铭裕没想到一向温柔腼腆的姨妹居然这么生猛,上来就将那层遮羞布扯了开去,还捎带着打了他以及他们赵家一个响亮的耳光。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物的小丑,就那么赤|裸裸的暴晒在阳光下。
因此,他的一张脸立刻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红了。
他狠狠的瞪了赵管家一眼,回头冲廖青衣干笑道:“三妹妹说笑了!都怪姐夫管家不严,回头姐夫绝饶不了他!来呀,将赵管家拖出去,杖责二十!……该死的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就算家里有事,也不该怠慢了大奶奶的娘家人……”
“大少爷饶了老奴!”赵管家朝上磕头如捣蒜:“奴才是想着小少爷还病着,家里这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正是做法事的要紧关头!就连老太太都回避了!”
“毕竟三小姐是未出阁的女儿家……”
“算你这个奴才还有点良心!哼!”赵铭裕气哼哼的道:“金哥儿如今怎么样了?”
“老奴出来的时候,还是老样子,高热不退……”
“大奶奶呢?”
“大奶奶还在祠堂为小少爷祈福!就连老太太去劝,大奶奶也不肯出来……”
廖青衣看着主仆二人一来一往的在那里演戏,心里冷笑,便突然出声问道:“你们家在哪里做法事?”
“在……”赵管家抬起头来,飞快的瞄了廖青衣一眼,只得回答:“在小少爷住的厢房!”
廖青衣记忆中的赵家,自从赵铭裕中了探花郎分到翰林院后就换了宅子,新置办的宅子面积颇大,足有几亩地,而金哥儿住的厢房就在大姐廖青璇的正屋旁边,离东北角的祠堂隔了十万八千里。
因此,她拖长了声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铭裕:“哦,厢房啊……”
老丫看着赵铭裕,一脸的气愤填膺:“小姐,回吧!咱回家把夫人找来……如今咱们家落魄了,也难免有那卑鄙无耻的势利小人瞧不起咱!”
“是啊是啊!”明月也猛点头附和老丫:“咱回家把夫人和廖家的长辈们都请来!还有翰林院和国子监的那些人!让他们给评评理……”
廖家的人赵铭裕或许不怕,可是,万一这种事被他们父子俩的同僚们知道,人们会如何看待他们?还有孟和伦生前的旧友和同僚。
别看孟和伦全家抄斩,但是,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知道孟和伦是什么原因死的。就算大家摄于齐柏堂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但是对于他们父子却不会客气。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赵家淹死。
所以,赵铭裕一听就急了,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枉他平日里自诩满腹经纶文采风流,可仓促之间偏又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急得额上的汗水都淌了下来,连连摆手,嘴里呐呐着:“这……不是……”
就在他手足无措间,就见赵家的大门开了,一个穿着素色绫罗的婆子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恭恭敬敬的朝上打了一个千,道:“大少爷,老太太得知大奶奶的妹妹来了,特命奴才接三小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