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林一路走,一路回想着刚刚的情景。
那巫婆到底恍恍惚惚地站在那儿叽里咕噜地胡言乱语什么?
口袋里背的居然都是石头!
既然这个女人不是偷矿石的贼,他也没有兴趣再去关注她的任何事。他现在觉得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就想着找个地方倒下来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再去做,什么也不再去想。
他刚刚进屋,就听到有人敲门。
“乔老师,乔老师在没?”
李琴琴抱了孩子站在门口。
“有事么,大嫂?”乔林打开门。
李琴琴答应着,抱着孩子进了屋。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像刚才被赵翠花招惹的那股子怨气还没有发泄出去。
乔林不知道李琴琴这么早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他只能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等着,等着这个女人张嘴说话。他的眼皮子直打架,脑子里出现一圈一圈的空白。
坐了足足有三分钟,李琴琴好像才刚刚回过神儿来。
“乔老师,”她羞涩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乔林。
乔林便睁大了眼睛,扭过头去看着她。
李琴琴眼神闪烁,面如桃花。
“乔老师,俺找你给俺娘写封信。”
李琴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果然不出乔林所料,李琴琴又要写信。这周已经是第三封信了。第一封信,星期一进城的人,已经帮忙寄出去了;第二封信,前天才刚刚寄走。前两次的内容大致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平常问候的话。今天又要写第三封信了?乔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李琴琴的娘家在外省,她是打工的时候认识的魏大海,结婚以后就再也没能回过娘家。
乔林觉得她也很不容易,便不忍心拒绝。他从桌子上拿出纸和笔。一边琢磨着,不知这次她要写一些什么内容呢?总不至于还和前面的两封一样吧。
“俺,昨儿个夜里做了一个梦。”不知道咋回事,李琴琴一说话腮边便有两朵红霞飞起来。
乔林搁下笔,支起眼睛心不在焉地去听。
“俺梦见了俺爹。”李琴琴眉飞色舞表情很生动。
“俺这么多年就没梦见过俺爹。”她乌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这表情也深深感染了乔林,他尽力打起了精神,微微翘起嘴角回应着她那及其投入地讲述。或许是他那翘起的嘴角太有魅力,或许是他的鼓励太让她激动,总而言之一时之间李琴琴反而有些支支吾吾,语不成句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撩了一下耳边的乱发,清晰地显露出脸上的红霞。
“俺梦见俺爹坟上长满了草。俺爹,拉着俺的手叫俺回家。”李琴琴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胸前,脸颊突地一下子越发红了起来。她抬起头来望着乔林,半晌幽幽地问道“乔老师,你说是不是俺爹给俺托梦哩?”
乔林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的笑让她心里一阵阵发烫。
她迷离地盯着他的侧脸,盯着他诱人的鼻翼,迷人的嘴巴,性感的肌肤。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是啊,像做梦一样。
其实昨天夜里,她又哪里只是梦见了自己的爹。
她分明还梦到了他,眼前的这个帅气而又性感,年轻又有文化的男人。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让她开始暗地里朝思暮想欲罢不能的男人。
那么真实的梦,那么让她心潮澎湃的梦,那梦让她一大早起来就想看到他。
有时候,她会把魏大海想象成眼前这个男人。
闭上眼睛,仿佛当真抚摸着的便是这个男人结实的肌肤,缠绵着的便是他火辣辣的身体。
她激情四射,在欲望和想象里让自己的身体尽情燃烧。
乔林可没有注意到她复杂又奇怪的表情。
他一脸的迷茫。
做梦的事,谁也说不准。死人会不会给活人托梦,他不知道。
不过……
他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李琴琴拉回了几年前,那个让他想努力回忆却又心存厌恶的小县城,还有那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子,以及村子里那三间孤孤单单的小屋。
母亲刚去世的那两年,他总感觉到她仿佛还在那间屋子里,还在他身旁。
冬天的夜里,他会听见外屋窸窸窣窣的一阵开门声。紧接着母亲那间屋子的门打开了,接着便听到“呼嗵,呼嗵”捅炉火的声音,伴着母亲的咳嗽声。他习惯性地从床上爬起来冲着外屋喊“娘,娘”,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娘早已经不在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钻到被子里,蒙住了头,眼泪唰啦啦地流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睡着。
后来,他曾经孩子气地问玉兰,“人死了,是不是真的有灵魂?”
他一说出来这句话,蜷在沙发里的玉兰就笑了,她觉得他当时的神态像极了祥林嫂。她手里的冰激凌撒的到处都是。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我觉得,也许会有。”她一边儿抹着嘴一边故作镇定一本正经地说。
他不是祥林嫂。他不相信鬼,也无所谓希望其有,或希望其无。然而,心底的疑惑他是有的。这疑惑后来一直就藏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里。
世间还有许多事,终究是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的。也许终有一天,一切都将不再是个谜。
他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梦见过自己的母亲了,母亲仿佛从未给他托过梦。他突然很是惦记母亲的坟墓,母亲坟前是不是也已是杂草丛生?他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乔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拿起笔,飞快地写起来。
仿佛那封信已经不再只是写给李琴琴的母亲。
李琴琴也在努力从自己的那些相思暗恋中挣脱出来,只是乔林不知道。
阳光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洒进来,像是一只金色的兔子在地上跳跃。
乔林转过身来,把写好的信,念给李琴琴听。那只金色的兔子一下子跳到了他的嘴角,跳到了李琴琴的怀里。
其实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早已经杂草丛生了呢?只怕这些杂草不但无法清除,反而会越生越密,越长越不可救药呢!
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半掩着的门“吱”地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一只脚踏进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