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街上,因为买卖交易,步履匆匆的行人给这条老街平添了几分热闹。经过一家沽酒铺子的时候,人们纷纷侧目,那是一个直眉琼鼻的俊秀少年,带着两个随从立在那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们三人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却一直没有进一步的打算。要不是当头的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个找茬儿的,酒铺掌柜恐怕早就命人出来给收拾了。不过就这样,这一行三人的反常举动,还是引来了许多打量的目光。来往的人们叹息这人年纪轻轻的,竟是个好饮的胆小之徒,看这样子,分明就是想去又怕回家吃排头嘛!正当人们感慨白白浪费了他那张清白俊秀的脸时,少年竟转身朝另一边走了。街的那头还有一家酒肆,只是比这个规模小些。
如此这般又是引得一阵围观后,少年带着随从走进了一家茶馆歇脚。拿出随身的炭条和纸张,少年匆匆记下几行字,然后小心折好,收进袖中。这才端起桌上的茶,慢慢撮了起来,左手食指却在不自觉的轻轻敲打着桌沿,发出有一搭没一搭的扣扣声,就像此刻他平稳不再的心绪。
随行的碧月和慧娘一脸担心的望着主子,去没有出声打扰。去年庄子里第一批果子酒酿成,听慧娘他哥说,那酒就是放在街面上卖都是要得的。当时,主子就让人拿了几坛回府,还专门请琏二奶奶她们品鉴过。大家说是这酒虽是果子酿的,劲儿头有些不足,但香气诱人,入口甘爽,平时喝起来倒是极好的。听说是主子陪嫁庄子里的出产,琏二奶奶私底下还和主子说,要合伙儿开个铺子,就买这果子酒。结果,主子推脱了,只说出产数量少,开铺子怕是供应不上,最后只答应了拿酒去琏二奶奶手下的铺子里去寄卖。只是那庄子本就不大,酒窖更是小的很,每次产出也就是三五缸的样子。又是在亲戚铺子里代买的,这价格自然不好太过拘泥。这断断续续一年多来,主子手里的进项,除了给小少爷置办了些新奇玩意儿之外,剩下的倒也没添多少。这是作为李纨贴身丫鬟的她最为清楚的。想到那始终填不上第二层的钱匣子,碧月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老爷和太太能帮一把就好了!
慧娘是去年前不久才进府的丫头,皮肤黝黑,个子也比一般女子高过半头。她是奶娘刘嬷嬷的小女儿,从小和哥哥一起在庄户上长大,倒是会些个拳脚功夫。刘嬷嬷一听说李纨准备插手商贾之事,担心总会有出门的需要,于是就把自己女儿送了进来。慧娘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会儿正忙着往嘴里塞糕饼呢!今天真的消耗了不少气力,先是送了一批新出的酒去琏二奶奶的铺子。后来又去了三家买酒的地方,做那什么“市场调查”。这是主子的说辞,反正就是看着门口,数数一段时间有多少人来买酒,买了多少之类的。其实送酒是力气活儿,她到没觉着什么。倒是这数数,让人实在有些眼花头晕哪!
等慧娘面前的盘子空了,那个俊秀少年,也就是李纨,则还在思忖着。要从哪里才能弄出钱来呢?像现在这样绝不是长久之计。寄卖的方式,又是大众化的果子酒,是买不了多少钱的。可是她床底下那几坛空间出产的高档货,又怎么能就这样简简单单寄卖出去呢!那可是她留下的杀手锏。要知道,只往那平常的酒里兑上一小碗,那整坛就会一下子提上几个档次。只是这样就免不了会让人起疑。毕竟这酿果酒的方子只是她从书上看来的,并不少见。而这佳品的酿制,可是人家传承百年的酒庄中的不传之秘。她一个小小的陪嫁庄子,又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呢!
但若是自己开的店,这货源的问题就好解释多了。可惜自己手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要是把庄子卖了,倒是够用。可这一来,无异于杀鸡取卵。原本想着找娘家借些应急,可一想起半个月前她回娘家时所发生的事儿,李纨就忍不住叹息,看来娘家婆家都是靠不住的啊!原本那是老太太过节给的恩典,让她回家探望双亲。可刚回李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给李祭酒夫妇请安,就迎来父亲好一阵教训。说什么既已出嫁,就当以孝顺公婆,抚养子女为念,无人去接,怎么能随意回娘家云云。
天马行空的念了半天,直说得李纨兴味全无。就连来的路上那半分试探半分胆怯的忐忑都丢到爪哇国去了。这本就是原身的义务,之于她而言,相处融洽则多加来往,相看厌烦则点到为止。这一个满口的规矩礼教,一个除了两眼泪千行就没一句完整话,她实在是有些望而生畏了。想必,这要是是提起开酒铺的事儿,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只是这银钱虽未筹齐,可这该做的准备工作李纨却一点儿都没有拖拉。随时关注市场行情,是每一个企图插手商品经济的人必须做到的。于是着市场调查就借着这每月一次的送酒机会慢慢展开了。儿子已经快两岁了,身边有玉钏陪着,院子里又有李嬷嬷和素云管着,她倒是不用那么操心。思及此,李纨唇边悄悄露出一抹笑容。
或许是为了早些回家看儿子,一行三人略作休息,就很快出了茶馆,往宁荣街那边走去。一边走,李纨还在一边盘算着,或许她可以先开个小酒肆试试,就像是刚才他们观察的第三家店。那种规模应该花不了太多钱吧?心下还在计较着,不想却被身后的碧月拉了一把。正要询问什么事时,却发现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要是没有碧月的提醒,她肯定就一鼻子撞到哪个围观群众的身上去了。
不过,李纨还是好奇地朝前面探了探。一个身着麻衣的女子低着头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牌牌。咦?这是卖身葬父?哦,不对。是卖身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