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儿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只是半仰着脸看他。
达文的眼底涌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亦悲亦喜。她局促的绞着手指,喃喃道:“你不恨我了?”
“恨。”达文倒是不扭捏,答的斩钉截铁简明扼要。
她心里一沉,越发的不敢看他,垂着头嗯了一声,就再说不出话。
横竖是她自己痴心妄想,她犯了这么大的罪,他不将她抽筋扒皮已是好的,怎么可能轻易就原谅?
夜色深沉,她本就穿的单薄,一张脸冻得微微发红,但在达文眼中,却像是受惊过度。他很怕她再做出什么寻死的傻事,想也没想就打横将她抱起来往楼上的主卧走。
允儿在他怀里挣扎,他紧紧的箍着,边走边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倒要瞧瞧那个小子有什么本事娶你。”
他口中的‘那个小子’自然是指夏西狸。不过夏西狸毕竟是他同胞的弟弟,就算逆了他的鳞,他也不能怎样,左不过嘴上骂两句罢了。
季允儿这么一想,就安了心,任他抱着走进卧室,将她抛进松软的羽绒被里。
“明天让彼特拿些你的衣服过来。”顿了一下又说:“你那些衣服还是不要穿了,明天让彼特陪你去买新的。”
说罢丢过来一张银行卡,金灿灿的瞧着很是尊贵。允儿瞥了一眼,说:“我不用你的钱。新衣服我穿不惯,还是旧的好。”
达文知道季允儿是误会了,所以并不生气,半笑着说:“刚才害你差点撞墙自尽,就算我的补偿。里面钱不多,五千块,悠着点儿花。”
季允儿整夜难眠,一直在想着东方达文的话。她不是没想过与他重修旧好,可此前种种,他已将她折磨的筋疲力尽,现在又突然转变态度,倒令她害怕了。
达文就睡在隔壁的书房,最后一刻他还是心软了,无论如今的季允儿变成什么样,在他心里,始终还是那个扎着蝴蝶结穿着公主裙的大小姐,一点娇气,一点霸道,可他就是喜欢,喜欢到舍不得她受苦。
如果今夜强行要了她,她必然觉得委屈受苦。就像彼特说的,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好人,即便揣着一颗魔鬼的心,也很难做出恶事。
两人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一墙之隔却心有灵犀的失眠到天亮。
东方达文早晨离开的时候,季允儿还窝在被子里。她害怕与他共用一个盥洗间的尴尬,更怕他还要纠缠。昨夜没被侵犯已是逃过一劫,再要与他面对面,难保还能逃得过。
所以她竖着耳朵,一直等他出了公寓,又准确无误的听到他驾车离开,而后再等了半个小时,确定他不会去而复返才穿衣起床。
东方达文有个怪癖,就是从不请佣人。虽然这间别墅豪华的不像样,可角角落落都布满灰尘,疏于打理。走下旋梯,开放式厨房里,竟然摆好了一桌简单的早餐。
火腿肉,切片面包,煎蛋,一只青花瓷碗下压着纸条:允儿,微波炉里有牛奶,你热一下。
简简单单一行字,倒让她眼眶发热。想不到想不到,阿穆真的原谅她了。
东方达文昨晚夜不归宿,身为妻子的金曼妮很尽职尽责的跑去东方集团坐等。是以达文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的金曼妮。
“怎么来了?今天大概很忙,没时间陪你逛街了。”达文一边脱外套,一边随手按了秘书的电话:“请倒一杯奶茶给我。”
金曼妮款款一笑:“我是来告诉你,爸爸让我们今天回去吃晚饭。”
达文不想面对她,所以从一进门开始就打开电脑写文档,此时听她这么说,才不得已抬起头来笑了一笑:“我知道了,下了班我去接你,咱们再一块儿回去。”
金曼妮本来窝着三分火,但听见达文话说的亲昵和顺,心里也就舒畅不少。秘书又适时的端来了奶茶,且极有眼色的放在了她面前。
“谢谢!”她接了奶茶喝着,心情也似乎变好了。再看桌子后面的东方达文,眼里泛着红血丝,一夜未归连胡茬子都冒了出来。
金曼妮敛神静气,颇为温柔的问:“昨天晚上在忙工作吗?别这么拼命,身体要紧。”
金大小姐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如此低声下气还是头一遭,达文本可以顺着她的话,编上个冠冕堂皇的谎,让自己好交待,也让金曼妮好下台。可他偏偏不识趣,偏偏就要说实话。
“我不是工作,昨晚有个朋友想不开要寻死,我去救她来着。”
“啊?”金曼妮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谁啊?我认识吗?”
达文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头也不抬的说:“就是那季允儿,非说我是她从前的男朋友,我不认,她就要寻死。呵呵呵,你说荒唐不荒唐?”
金曼妮一口气堵在心口,闷得眼冒金星。堪堪扶着沙发站起来,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后面,笑的云淡风轻的东方达文。
父亲说的对,他就是一匹狼,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金曼妮勉强镇定情绪,摆出个气度雍容的微笑,缓缓走到他面前。宽大的办公桌面上摆着一盆富贵竹,因是失了养分的缘故,好几片叶子已经枯黄了。
她有意无意的扯着那几片黄叶子,随口道:“爸爸已经查出透露消息给记者的幕后人,如果你想保住声誉,最好谨慎你的言行,不要再让记者拍到八卦新闻,对你对我对集团都没有好处。”
“呵,你也威胁我?”达文手指敲着桌面,唇角扯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我确实不在乎什么声誉,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们愿意写就随便写,丝毫影响不到我。你没看到最近我们的股票在涨吗?八卦新闻也不是什么坏东西,至少说明东方达文的影响力。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么?”金曼妮的笑容维持的很好,“东方集团在股市上的那点花头都是虚的,真正算起来,也只有几处地产和机器还值几个钱。爸爸肯帮着也是可怜我,不想我嫁的男人没出息,去喝西北风。”
金曼妮这话说的很重,达文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可还是咬着牙忍下去了。他点了一支烟塞进嘴里,烟雾中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听金曼妮又说:“其实你的身世也没什么,左右不过丢一丢你的面子。可是二十年前季氏企业那一笔账,很多人都在心里记着呢。纸包不住火,万一哪天捅了篓子,再有人推波助澜的闹一闹,恐怕到时候寻死的不止季允儿一个。”
达文看着金曼妮那张描画精致的脸庞,心上陡然生寒。金佑霖果然是只老狐狸,纵然父亲东方雄当年做的如何隐蔽,还是被他看穿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推开半扇窗,将那吸了一半的烟丢下去。
“曼妮。”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声调也有些沙哑低沉,“如果有一天我也从这窗户跳下去,你怎么想?”
金曼妮的脸白了白,咬着嘴唇说:“我当然不想你死。”
“是啊,哪有做妻子的盼着丈夫死的?”东方达文的眼角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狠狠盯住脸色煞白的金曼妮。
“世上的事就像九连环,环环相扣,差了一环就解不开下一环。我自然知道是谁泄露我的身世卖给报社,你也用不着巴巴的跑来威胁我。螳螂后面总有黄雀,这道理我懂。只希望你不要去做那双推波助澜手,我死了,你也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