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场景，赵鸢儿想到了关于雪人的回忆。
五岁以前，生活，是很安乐的……
那天下雪，下了好大的雪，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小小的她从窗户往外看去，感觉特别的美好，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有个小人在雪地里叫她：“小莹，我们来堆雪人呀！”
“好啊！”他快活地应了一声，全然不顾妈妈在身后说要小心。
她家的庭院很大，她和小安滚了一地的雪球，终于做成了一个雪人。后来她冷了，累了，就坐在一旁休息了。而小安却还是很兴奋，拿着石头在雪人的脸上比划着什么。
“呀，小莹你快来啊！”小安兴奋地大叫：“我把这个雪人划成你的样子啦！”
她赶紧跑上前去看，却不满地嘟起了嘴：“那哪有那么难看啊！”
小安看着雪人说：“是哦。”然后一转身，又笑眯眯地对她说：“没关系的啦，小莹。以后每年下雪天，我都会堆一个雪人送给你，还会划成你的样子，每年一个，这样就能越来越像小莹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小安就倒下了。背上有一个洞，正往外冒血。
她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她不知道那是怎么了，她觉得小安怎么突然就睡着了呢？但是她就是害怕，连声音都发不出。她潜意识害怕发抖。
她想要把小安叫醒，却连碰都没有碰到他，妈妈就一把把自己抱起来离开了庭院。
而庭院中自己站过的地方，地上的学都飞扬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妈妈没有把自己抱走，会不会自己就是那团飞扬的雪花？
她远远地看着小安为她堆的那个雪人，孤独地在雪中笑着，小安安静地躺在它的身边，地上有一滩极其刺目的鲜红。
“以后每年的下雪天，我都会堆一个雪人送给你。”
是小安么？
“还会划成你的样子，每年一个。”
是小安吧？
“我把这个雪人划成你的样子啦！”
是小安啊！
是小安啊！
她无声地呜咽。她无法出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妈妈正捂住她的嘴巴。
从那以后，她明白了。她将要失去很多。
她不可以再任性随意地跑出去。
她要学会很多东西，学会……杀人。
而她始终都记得，有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在一个大学纷飞的日子里说要每年都送给自己一个雪人。
可是他却死了。
在自己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小安最后的样子。
那个他们一起堆成的雪人，站在雪地里孤独地笑。一地刺目的猩红挥之不去。
它说，它要陪着小安。你不能再陪他，那就让我来吧。
所以，她是讨厌这样的下雪天的。也不喜欢堆雪人。
…………
她看着他们堆的那个雪人，简直惨不忍睹。
她会心地笑了，眼中渐渐漾出一丝柔和。
因为她看到了裔刖堆的那个雪人，这和小安堆的那个雪人还真像啊。可是……其他人的就真的是无法形容了。
赵鸢儿让仆瑶去请大家过来吃东西，因为锅里的东西都已经沸腾了。热腾腾的，在大冬天看起来就特别的好吃。
赵鸢儿拿来了酒，“难得今日大王也在，不如拿一些就配菜如何？也好有些风味。“
众人都叫好。今日大家的精神似乎都很好，可赵鸢儿注意到裔刖却还是那样的安静，而且……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了。
因为他今天都没有说话。
“来，难得大家高兴，寡人先干为敬！”说着，嬴政仰头便是一口酒下肚。
有了嬴政的开头，众人也都纷纷敞开了肚子，吃的吃，喝的喝。
赵鸢儿微笑起来，脸因为喝了酒而变得红扑扑的。
一次就好，放纵自己一次。不再拥有清醒的头脑，不会飞速盘算着什么。
这么想着，她便敞开肚子喝了。
“赵姑娘，这样喝可是会伤身体的。”
是谁？是她幻听了吧。
裔刖看着这个已经喝醉，却抱着酒坛不肯撒手的赵鸢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诶，裔先生，你……你还没……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嬴政“砰”的一声便倒下了。
许是今日大家都开心吧，连平日里与裔刖性情最为相似的疏离也在这时倒下了。
裔刖抱着倒下的赵鸢儿，看着这一地的人，真是感到无可奈何。
酒席之上，最清醒的那个人往往最吃亏啊。
“妈妈……”
怀中的人不安地扭动。
“爸爸……”
她在说什么？
“小安……”
是谁？
“你们都走了……不要……”她突然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他很自然地就拥抱着她，安慰：“好，我不走。”
“其实，我也会怕……所以，你们不要走……”
“好，我不会走。”他轻拍她的背，温柔地哄着她。
她的睫毛轻颤，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滴到了他的手背。
她哭了么？她在哭啊！
他的手停在她的眼角，几乎就要碰到，微妙暧昧的距离。
可是，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屋内。
…………
嬴政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他复杂地看着裔刖将赵鸢儿抱回房的背影，然后起身，轻声唤来侍从：“将他们都搬进屋中，寡人一个人走走，你们不要过来。”
他看着她堆的那一个雪人，脸上有灿烂的笑容。他问：“你这是何苦？”
而屋内。疏离也起身。他性子随师父，再如何放纵自己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看了看管夫：“你也莫装了，我知道你没醉。”
管夫苦笑：“你就不能少揭穿我几次。”
这边的赵高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眉毛抖了抖。
怎么这个祖宗也没有醉？
他赵高身为秦王最器重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醉呢？
他赶紧起身，披上衣服，出去寻找嬴政。他知道，嬴政这会儿，还是需要有人在身边的，但不是那些随便的侍从。
其实，大家都没醉。
那么，究竟是谁，醉了红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