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昭二十七年初秋。
今年这个秋天对于太傅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来说都比往年要冷清的多。
曾经的太傅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光是负责门房的仆人就有五个,只是通传,却也忙的团团转。
但,随着太傅的隐退,昔日门前如潮的车马和喧嚣的人群瞬时便失去了踪影,太傅家那高高的门槛后面,只剩下个腿脚不便的白发老人。
往昔热闹非凡的太傅府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再也看不到仆人们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也听不到丫鬟们平日里的欢声笑语。
突然,如同失去光彩的太傅府的后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哈哈,红姐姐,再高点,再高点……”坐在秋千上的女孩似乎觉得荡得还不够高,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在她身后站着的丫鬟阿红。
“小小姐,你慢点儿,不能再高了,我们慢慢的,好不好?”丫鬟阿红一边说,一边却放慢了速度。因为眼尖的她早已瞥见张嬷嬷正从回廊的拐角处向这边走来。
张嬷嬷,是府里的两代老人了,几乎算得上是这个府的半个女主人,丫鬟仆妇们都有点儿怕她,深怕被寻了错处,轻则被其训斥,重则乱棒打出府去。大家一般见了她,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张嬷嬷刚转过弯,就隔着老远看到小小姐在那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心里好一阵安慰,好久没看到小小姐那么开心得笑了。可下一秒,却深怕她摔了下来,赶紧五步并作两步的往她们那赶,“哎呀呀,小小姐,你慢点,悠着点,我的小祖宗,阿红,还不快把小小姐抱下来,愣在那干什么,小小姐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这回阿红立马反应了过来,不顾小小姐的挣扎,使劲的把她抱了下来。这时,张嬷嬷已经走到她们的面前,阿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嬷嬷却看也不看阿红,自顾自的拿出手帕,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擦掉小小姐脸上的汗珠,心疼的说,“小小姐,这日头还那么高,虽说已经入秋了,还是悠着点,瞧瞧这小脸,都热成什么样了,来,嬷嬷帮你擦擦。哎哟,哎哟,心疼死我了,小祖宗,可不许再这么折腾了。”最后一句话说的时候,却是瞪着阿红说的,吓得阿红的小身板抖得如同筛子般,脸色铁青,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嘻嘻,嬷嬷,岚曦不热,岚曦也给嬷嬷擦擦。”说着,小小姐也抽出手绢儿帮嬷嬷擦了起来。
这张嬷嬷被小小姐一哄,也轻笑起来,“好啦,好啦,小小姐跟嬷嬷去看看爷爷吧,太傅找你呢。”说着站起身,拉着小小姐往太傅的书房走去。刚走了两步,回头对那个还跪着的阿红说:“起来吧,这次饶了你,但不能留你再在小小姐边上了,你去洗衣房去吧。”
阿红一听,立马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嘴里却不忘回道“谢谢嬷嬷,谢谢嬷嬷……”
“嬷嬷,爷爷找岚曦什么事啊,这么神秘,竟然是让我去书房找他?”岚曦抬头望望张嬷嬷,好奇的问道。
“哎呀,小小姐就别难为老奴了,老奴也不清楚,到了就自然知道了,先别着急,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太傅等急了。”嬷嬷张嬷嬷答道。可一想到太傅吩咐她把小小姐带过去,脸色很不好,她的心里就也一个劲儿的犯嘀咕“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哎呀,菩萨保佑啊,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主仆二人来到书房前,只见书房门紧闭,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咦?嬷嬷,爷爷还没来吗?怎么回事啊?”岚曦盯着房门问。
“老奴也不清楚,太傅人呢?”
“是曦儿来了吗?”房内传出一声苍老的问话。
“呀,是爷爷!爷爷,是我,是曦儿,我来了,您在里面吗?”岚曦开心的对着张嬷嬷眨眨眼,俏皮的指指房门,告诉嬷嬷,爷爷已经到了。
“那曦儿进来吧,其他人退下吧!”
“是,太傅。”嬷嬷帮岚曦打开门,就转身离开了。
岚曦看了看书房的门槛,小心的跨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进爷爷的书房,爷爷是太傅,不仅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也是太子的老师,书房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难怪岚曦好奇爷爷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是在书房召见她。
步入书房,岚曦抬头一看,满眼望去,全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书。“哇,爷爷,好多书啊!”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咳咳,岚曦,先别管这个,快到爷爷这来。”太傅的声音似乎很虚弱。
“爷爷,您怎么了?”岚曦也听出来了,赶紧往书桌那跑。
只见太傅半靠在软椅上,伸了伸手,叫岚曦靠前。
“爷爷,您怎么了?生病了吗?是哪里不舒服?……”才7岁的小岚曦紧张的拉着太傅的手,只觉得太傅的手很冰冷,再看看太傅的脸,已是苍白一片。
“咳咳,曦儿,先别管这些,爷爷有些话要告诉你。”太傅吃劲的坐直了身子,望着眼前这个唯一的小孙女,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小岚曦却眼含泪花,紧紧地半倚在爷爷身上,哽咽道“爷爷,您说,曦儿听着呢!”
“曦儿,别哭,爷爷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爷爷哪一天离开你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爷爷,您要上哪去?不要离开曦儿,是因为曦儿不乖吗?我以后一定乖乖听爷爷的话。爷爷去哪,曦儿就跟到哪儿,我们永远不分开!”小岚曦急急地打断爷爷的话,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
“哎,曦儿,爷爷知道你很乖。可是,爷爷要去的地方,曦儿不能跟着。爷爷是去找曦儿的奶奶,曦儿的爹娘,明白吗?”太傅不忍的说着。
小岚曦沉默了,心想“曦儿的奶奶,曦儿的爹娘,曦儿从来没见过,因为他们很久以前就到了一个曦儿到不了的地方去了,现在爷爷也要去了,曦儿怎么办啊?”越想越伤心,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衣服上。
“曦儿,爷爷要你保证,在爷爷离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有人问起爷爷,你就说‘爷爷生病了……’明白吗?不许请大夫,不需任何陌生人靠近爷爷,好不好?”
“为什么?爷爷,病了就该请大夫,要吃药啊!”小岚曦今天真的很难消化爷爷说的这些话,这些跟爷爷以前告诉自己的都不一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听哪一个了。
“东方岚曦,现在听好!”太傅严肃地盯着她,“是,爷爷,,我东方岚曦一定仔细听!”小岚曦第一次听到爷爷喊她的全名,第一次那么严肃,不由得自己也变得严肃起来,小身板也站的笔直,认真听太傅的吩咐。
“那好,你要记得,爷爷是生病了,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爷爷,还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明白,爷爷,您放心……”小岚曦的话还没说完,爷爷的手一松,头一仰,在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爷爷!爷爷!您醒一醒告诉这一切都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曦儿一个人,曦儿好怕,快醒醒……”小岚曦一个劲儿的推着爷爷,可是爷爷还是双目紧缩。
这时一个仆人从书房外经过,听到小小姐的哭声,连忙跑近房门喊:“小小姐,你怎么了?开开门。小小姐?”
可是,房内的小小姐只顾着伤心,哪里还听得见其他的声音。
房外的仆人等了好久,还不见小小姐的影子。可是,这是太傅大人的书房,他不敢造次,只好又四处找张嬷嬷来,也许只有她才能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等他带着张嬷嬷过来的时候,小小姐已经平静了下来。只见,小小姐打开书房门,看到外门站着那么多人,心里一惊,还是假装镇静的说:“爷爷刚刚找我说话,突然犯病了,你,还有你,把爷爷抬回他的卧房。”说着,跟着仆人,盯着他们把爷爷抬走。
张嬷嬷焦急的上前一步,“小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工夫,太傅他……”
“嬷嬷,什么也别说了,我去看看爷爷。”小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疑问,因为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疑问。
“那老奴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给太傅瞧瞧,小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说着,提脚要走。
“慢,嬷嬷,大夫就别请了,爷爷昏迷前说,大夫治不了他的病,还是不要费事了。您先下去吧。”说完,小小姐就跟着仆人一起往太傅的卧房走去。
“奇怪,太傅怎么一下子就病了?还昏迷不醒?最奇怪的是竟然不让请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嬷嬷一边走,一边琢磨,可既然小小姐已经吩咐下来,还是照做吧。
接下来的几天,小小姐衣不解带的陪在太傅的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近,只是不到七天的时间,太傅就去了。小小姐因为连续几天的劳累,再加上伤心过度,竟然也昏了过去。府里一下子乱了,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幸亏张嬷嬷治家有道,才没有发生大乱子。
又过了七天,是太傅下葬的日子。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当今天子楚阳帝赐予他厚葬,命朝廷百官前去吊丧,甚至亲自上门慰问,一时之间,朝野上下震动,百姓们交口称赞当今圣上乃明君。
可是,小小姐对于这些,已经麻木了,她只想要自己的爷爷,那些头衔,她一个小孩子不在乎。葬礼过后,她就生病了,高烧不退,急的张嬷嬷直跳脚,请了七八个大夫,还是不见起色。
一天,雷雨阵阵,小小姐起床,只觉得胸闷至极,房内竟然一个丫鬟的身影都看不到,小小的身子爬到凳子上,拿起茶壶想倒点水解解渴,却发现茶壶早已空了。
没有办法,她只好拖着病躯,打开房门,只觉屋外一阵阵清凉,望着屋檐边形成的雨帘,泪如雨下,她不禁又想起了爷爷。突然,脚一崴,整个人向雨里倒下,那一瞬间,东方岚曦感觉自己的烧好像退下了,不再发热,不再口渴,迷迷糊糊中,好像还见到了爷爷,只是雷声阵阵,有点吵,但丝毫不影响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