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闻人花药身世之谜
东方荼蘼倚楼俯视，看着庭中古井旁的这一幕，忍俊不禁。
仿佛有心电感应，娇小女子蓦然回首，立刻展颜一笑，楼上人勾勾手指，女子蹦蹦跳跳上楼来，青春活泼得像只兔子。
“没事做的话，给我念书吧。”
“行！”
非常爽快地接过书，李朝颜拉着东方荼蘼在沙发上坐下。
第二天，华灯初上，沈夙兰送闻人花丝去车站。
把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整顿好后，沈夙兰笑问闻人花丝，“晕车吗？”
沈夙兰狂晕汽车，有本事坐一回车让别人以为她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一趟，出远门时首先考虑的便是坐火车，从梨花镇到S市，尽管有直达的卧铺车，她还是宁肯一路上波波折折地转火车，转得闻人花丝晕头转向，她估计闻人花丝的方向感没她这么强，不如让他坐直达的汽车回去，免得路上把人给丢了，希望他不晕汽车。
“不晕。”
“不晕车的人有福啊！”
沈夙兰由衷地羡慕，在外闯荡奔波的人，不小心碰上晕车，也真是不幸到了极点！
闻人花丝笑了笑，“我曾经的梦想，是开着自己的越野车，环球旅行。”
“真的？”他竟然有这么伟大浪漫到接近疯狂的梦想？
她一直以为他大学毕业后也就一个老老实实的上班族，下班后陪着老婆带着孩子，看看电视，看看报纸，十点钟准时上床睡觉，早上起得比老人家还早，轻手轻脚地给全家人准备好一顿早餐，骑着自行车或坐着公交车去上班，然后再老老实实地呆到下班时间回家。
“那是我和我哥两个人的梦想，开着车，穿越荒漠，丛林，深山狭谷，各地游历，四处探险……哥哥说，见了那么多别人没见过的东西，这辈子也没白活了。”
原来如此，更确切地说，那个浪漫疯狂的梦想是属于闻人花药的，而闻人花丝只要跟着哥哥走就是了，如果没有闻人花药，闻人花丝或许依旧会是一个温柔乏味的上班族。
“你有什么打算？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将来准备做什么？”
沈夙兰极擅长关心他人，即使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人，她也会用口头表示一下关心，反正说话又费不了多少力气，虽然说难听点是“伪善”，但说好听点是“美丽的语言能让几尽枯竭的花蕊重放美丽的花姿”，被人关心一下还是好的，即使明知对方是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闻人花丝摇摇头，眼里有点迷茫，“我不知道，还没考虑过……”
他与从小不甘沉沦且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孪生哥哥不同，一直以来，他都没设想过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人生轨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每天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实行就可以了，用不着考虑得太多，习惯于四平八稳地过着日子，一切听凭别人安排，从没想过要学着自己拿主意，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从没想过将来要做些什么，自己喜欢什么，可以从事哪些相关的工作，以后的人生之路该怎么走……
“或许，可能会去读医大吧，学妈妈那样当个医生。”
“你妈妈是医生？”沈夙兰吃惊，他们家不是卖夜宵卖早点吗？
闻人花丝点点头，小小地笑了下，“妈妈曾经是个医生。”
“曾经？”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妈妈带着我们两个在乡下开了家小小诊所，给那里的乡亲们看病，她什么病都看，什么病都能治好，就连省城里那些大医院都治不好的病她也能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弄好，大家很尊敬她，而且她给人看病总是收很少的钱或者根本不收钱，对每个人都很和善，所以在当地很有威望。”
“你妈妈这么厉害？”和她原先听说的并想象的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两个没有父亲，难免被人说闲话，受人指点，所以妈妈尽量与所有人都处好关系，并且把自己变得很重要，这样我和哥哥的处境才能好一点……不过，妈妈的保护还是有限，村里的大人们看在她的面子上可以对我们兄弟俩很客气，可小孩子不懂事，一旦闹起矛盾来，没有爸爸这件事就第一个当作骂名提出来。”
闻人花丝的目光轻轻滑向车窗外，嘴角勾起一朵细细白白的花，“没有爸爸又怎么能算是我们的错呢……我们也不想这样啊……”
“你见过你爸爸吗？”
“没有。”
“你妈妈没有跟你们说过爸爸的事吗？”
闻人花丝摇头，“我妈从不提这些，哪怕我们闹得再厉害，她也绝口不提……她从来不肯告诉我们，我们的爸爸是谁，现在在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即使我们还是个盲目渴望父爱的小孩子时，她都不肯编个善意的谎言来哄哄我们……”
似乎想起了什么，闻人花丝忽然掩嘴笑了起来，“我们没有爸爸，又长得比较特别，妈妈的医术又那么厉害，所以，村里的老人家有的说我们是山里的一窝狐狸变的，有的说我们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说得绘声绘色，害得我和我哥以前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是吗？”沈夙兰笑。
“当然，越来越多的人说我们是‘野种’，是妈妈偷了城里哪个贵公子的种，怕人家大老婆报复才跑到这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穷山村里来的……”
沈夙兰微微眯眼，或许，闻人花丝的身世真的比她们原先想象的要复杂呢……
“真的打算学医吗？学医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夙兰眨巴眨巴眼睛，“你知道医学院的哥哥是怎么说自己吗？”
“怎么说？”
“学医苦，学医累，学医费用还挺贵；细胞组织都要背，解剖杀人皆要会；一手笔，一手刀，谁不服我谁残废；不怕僵尸不怕鬼，死人看多无所谓；长夜无妻伴尸睡，多吃人脑能开胃！”
“……死人看多无所谓……”闻人花丝苦笑，“我想，我可能也不适合当医生。”
“哦？”
“我见不得死亡，觉得死亡很痛！”
“哦？”
“我小时候在乡下生活时，伙伴们之间常玩解剖青蛙烧怀孕老鼠之类的游戏，他们玩得很开心，我却每次看了都想吐，无论看多少次，还是无法适应。”
沈夙兰无声一笑，那些游戏她也玩过，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也是生命……
“以前，梨花镇很穷，婴儿高死亡率，经常能在垃圾堆里看到死婴，或许是婴儿，在她们眼里还不算是个人，连埋都懒得埋了，直接当垃圾扔掉……读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我和哥哥在垃圾箱里看到了一个女婴，竟然是活的，好小好小，周围有好多同学在看，却没有一个人去把她抱起来……”
“为什么？”
“大家都是小学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后来呢？”
“后来，来了一群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也看到了那个小女婴，就像电影里演的日本鬼子一样，又叫又笑，有的人用棍子去捅她，有的人拣砖头去砸她！”
“天——！”
“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块砖头正好砸在她的脑袋上，没有流血，但半个头骨都凹进去了，凹得很深，像个小碗，然后，别人再怎么捅她，她都不动了……我当时痛得紧紧抓住哥哥的手，死的不是我，我却觉得好痛！”
沈夙兰深深地笑了笑，“你很尊重生命，称得上医者仁心。”
“医者仁心？”闻人花丝的眼睛开始闪光，“你是说我可以当个医生？”
沈夙兰说得很客观，“想当医生的话，还得加油，医生这行业，光有仁心是不够的，还得技术过硬才行，人家把命交到你手上，指望的是你能救活他们，并不是要一个充满仁心的庸医陪着他们一起掉眼泪！”
时间到了，车开了。
出站口，沈夙兰目送着汽车远去。
她不怎么担心闻人花丝，即使变成了一个人，他也不会痛很久的，时间可以风化掉一切痛苦，人有忘记痛苦的本能，有寻找新的生存意义的本能，人只要没死，就有希望，走过这一遭后，就能明白，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有道路，活人永远都用不着绝望，以后的人生，还是会遇到很多美丽事物的！
只是，少了那么一个人，良辰美景形同虚设，当千种风情不知与何人说时，那个时候，或许会，突然间，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