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后呢?”晏拓深呼吸,有种脱水般的无力感。
小四一挑眉,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此,晏家小三就以独特自居,渐渐不跟那些小男孩玩在一起了,而是跟村里的小女孩们有说有笑,那些小女孩甚至为了争夺你而大打出手,因为文先生说过晏家小三是整个村里百年来最聪明的,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还会做大官。所以村里的女孩子都为了争抢你而明争暗斗,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晏拓表示赞同,十六岁的读书人,深受私塾先生的好评,不出几年功名在望,再加上晏拓本就长得俊朗秀气,这样的金龟婿在十里八乡也是极为稀罕的,当然避免不了狂蜂浪蝶竞相追逐的命运。
“然后呢?”
“然后就是呼喊着‘主动出击,勇于献身’八字箴言的钱家娟儿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就是被我压倒在油菜花田的那个?”
小四果断的点点头。
之后的事情晏拓也知道大概了。难怪原来的三儿要上吊了,一个女娃从小被当做男孩来养,跟一群男孩坦诚相见到大,性观念还没觉醒时也就罢了,如今大家都长大了,那些成为小伙子的小男孩再见她时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她?还有村里那群跟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孩们,那碎了一地的芳心……晏拓想都不敢想一群少女幽怨的看着她时的情形……
确实是没脸活了啊……只可惜,此时的晏拓已非当初的小三,那些小三曾犯的傻,与她无关,至少她强大的内心可以如此说服自己。
但是村民们不会这么认为,自古以来,口水都是可以淹死人的利器,所以小三选择了死,但是晏拓不会。
“三,我们可以回去吃饭了吗?”看了看天色,小四不自觉的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
“好。”晏拓言而有信。
一听有饭吃了,小四马上雀跃起来,咯咯笑着跑在了前面。脚步轻快,少年少女的那种跳脱飞扬,在步伐上就有明确的差别,哪怕是二十多岁正当年,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如少年少女这般肆无忌惮地挥霍着自己的体力。
晏拓感叹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抹一闪而过的邪笑又浮上了嘴角。
单纯的少女啊,如无暇的璞玉,如令人怜爱的小羚羊,或者说……如人见人宰的羔羊。
晏拓绝不是坏人,但也不是纯粹的好人,所以仁慈宽容这类词汇,晏拓向来只远观从不沾身,所以晏拓三步并作两步笑着朝小四跑了去。
然后,在她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
***
夜色降临,烛影飘摇。
晏拓和老娘面对面坐着,各自思考着各自的未来。
小四是个好孩子,做事有主意有拼劲,而且还有着那么一股赤诚忠心……
可惜这孩子太轻信,她高估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尤其是对某个有仇不隔夜的穿越人士而言,更不该有如此盲目的信任……
是的,晏拓骗了小四,想必此刻的她仍然傻傻的等在那棵大樟树下,饿着肚子吹着冷风为去出恭的晏拓把风……
曾经的都市白领信奉有仇不报非君子,她说过要报复那道惊慌失措的,做人要对自己负责,答应自己的事情必须做到。
昏暗的油灯下,满屋子的愁云惨淡。各人有各人的忧愁,而晏拓以前是村里所有小子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所有少女争风吃醋的对象,如今一朝沦落成了所有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对象,想不烦都难……
相对晏拓忧愁的是名不同,她老娘忧愁的是利。众所周知,钱这玩意是个好东西,可是这个好东西她现在偏偏很缺少。本来过不了多久,就有一笔十两的银子入账,在这穷山村可以过上大半年无忧了,可是如今打了水漂了……
生存问题是最大的问题,迫在眉睫……
“三啊,文先生从小就夸你聪明,你给想想办法,咱们现在怎么办办吧?缸里的米已经颗粒无存,这顿是吃完了,下顿就没着没落了。”
一屋子的丫头坐在板凳上,一双双大眼望着晏拓和她娘,那无比信任的神情跟小四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实在很讨厌……仿佛不喂饱她们,她和她娘就不可原谅似的……
晏拓实在有够烦,手指关节在半新的八仙桌上无意识的敲击着,眉毛拧的跟她老娘同一弧度,“要我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至少得跟我说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断粮?我们这十几年来又是靠什么活过来的?”据晏拓所知,她老娘是不劳动的,屋子里的丫头们偶尔出去帮工拔拔猪草,挖挖番薯,大多时候也是“养尊处优”着……为什么她一来,她们就断粮了,她们的粮究竟从何而来?
老娘长长叹了一口气,煞有介事道:“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晏拓抬抬手,“那你就挑重点说,其他的快进处理。而且你要是敢再给我拽古文……”
晏拓她娘情不自禁的偷眼看了看晏拓手边的长凳,回忆起晏拓的武力值,吞了吞口水,开始精简扼要的陈述,“老娘我十八岁就未婚先孕,还克死了你亲生的爹,族长和族叔伯们就商量着把你老娘我浸了猪笼。没想到刚把老娘我扔下了河,就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村里遭了百年难遇的大水,淹了所有的农田,冲垮了无数的房屋,死了不少人,而老娘我却顺流而下,被人给救了起来。然后老娘我就委身跟了那人,数月后生下了你。”
晏拓咋舌,“谁这么冤大头,买大送小也肯要?”
“他当然要了,还高兴的不得了。”
“哈?”见过爱捡便宜的,没见过爱捡绿帽子的,难道他们是真爱?晏拓的价值观有被扭曲的危险。
“因为那人是个阉人。”
纳纳纳……纳尼?
“那人刚找了个卦师算了命,说他命中有福,有子送终,然后隔天就救上了老娘我,而且老娘还是个挺着肚子的,他就认定了我肚子里的这块肉就是他命中为他送终的儿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当时他还当着差,没办法照顾孕妇,所以就把老娘我安置回了老家,等着临盆,而接生的稳婆……是我的表姑奶奶……”
晏拓翻翻白眼,“所以,你就一个谎言说了十六年?占了人家十六年的便宜?”
老娘大不以为然,“这怎么能叫占便宜呢?这叫各取所需,老娘给了他人生的希望……”
晏拓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想必我那个便宜老爹还不是个普通的阉人,对吧?”
肯断子绝孙净身入宫的家境一定只能用惨不忍睹才能形容,而宫中的服务人员没个一官半职待遇也决计优渥不到哪去,要养活晏拓她们娘俩,还要收养这么一些丫头片子,开销并不小,以此推断,她那便宜老爹一定有油水……
可是,这油水如今却流不到晏拓的口袋里了,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原本么,他也就是个小喽啰,不过自从有了三儿你,他就官运亨通,后来还当了什么镇守太监,是有品级的。他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一定要让你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也算是给他们陈家光宗耀祖了。”
“姓陈的……他叫什么名字?”
“陈宽。”
“陈宽陈宽陈宽?”晏拓沉吟着,怎么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晏拓对于大明的历史了解的不多,宦官中也只勉强记得李兴、郑和等流传百世的,以及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等遗臭万年的,所以说历史是残酷的,你不流血流泪的拼搏出些惊世骇俗、惊天动地,想让后人记住你,实在是为难了后人。也许他们也曾混过江湖,但是江湖并没有他们的传说。即便有,晏拓不记得,那也只能算是没有。
但是陈宽……似乎在二线太监再往上走一点点,但就是算不上一线名阉……怪只能怪他不努力不上进,否则晏拓怎么只会模糊有点耳熟,而记不起他的忠奸和结局的悲喜呢?
绝不能怪晏拓历史学的差,因为她还清楚知道,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政权中经历了三次最黑暗的宦官时代:第一次是在东汉后期的2世纪;第二次是在唐朝后期的9世纪;第三次从公元1435年王振当权一直到明王朝覆灭为止。明朝的宦官用事最久,在中国整个宦官史上可谓力拔头筹。
东西厂的设立令大明的太监们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从最卑贱最屈辱的底层奴才到掌握着滔天权力的厂公和司礼监掌印,大明的阉人们撒了欢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如同枯木逢春,老树发芽,有一种鸡鸡重生的兴奋。
不得不说,傍上一个拥有品级的太监作为自己的背景是靠谱的是明智的是极具投资眼光的。因为所谓的后台不分贵贱,有权有势才是革命的本钱。
“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走出去,找到这个陈宽,绝不让自己过苦日子,这是晏拓穿越初级阶段最基本的要求。
在达到这个要求之前,她需要钱,迫切需要!晏拓肚子饿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挨饿过,也不想体验这种感觉。
既然老娘为此而苦恼,晏拓为了不让她的苦恼成为自己的苦恼,必须如威猛先生清洁油垢一般清理掉这个苦恼。
最后问了一句:“老娘,除了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我那短命的亲生的爹是谁吗?”
晏大娘羞涩的摇头,想当年她那保密工作做的简直是……
晏拓满意的点头,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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