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扭伤
那天她其实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第二天上班在会议室门口遇到夏泽时，她还有点狼狈。
其实她十九岁就认识夏泽，一直到一年后两人才开始偷偷交往。那时她读大二，他是五年级的学长。
学校校运会的田径赛上，夏泽和连海生并列双冠军，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连海生，之前都是从夏泽口中听说。
连海生是本市名列第二的富豪家的公子，按照姐妹们的说法那也是倾倒众（女）生。
她并不笨，连海生对她怎样她是感觉得到的，但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所以也只能对不住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夏泽决定去英国留学前的第五天连海生突然跑来跟她求婚，还说是夏泽默许的。
小山只记得当时气得半死，找到夏泽要问清楚，他却不咸不淡地说：“跟着我你会受苦的，海生才是那个可以好好照顾你的人。”
她问他：“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她知道他为了她好，却无法忍受他这样对待她。
夏泽无言以对，至少他是那么认为。让自己最心爱的人给最信任的人照顾，他才能走得放心没有牵挂。
只是他没有想到不管对小山做了多妥善的安排，自己永远无法放心她！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这才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小山。
“小山，你们采购部订的那批工具到了，你拿货单来楼下对一下吧。”
“好，我马上下来。”小山挂了电话拿起资料夹就要出发。
她今天难得穿了双职业女高跟鞋，脚跟又细又高，由四楼跑到楼下仓库实在费劲。
刚想绕到前门去搭电梯，忽然眼尖地瞥到夏泽的身影，他也看到她，吓得小山赶紧又绕回去无可奈何地走楼梯。
下到二楼时，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在过道的拐弯处不小心脚下被绊了一下。
眼看着整个人就要往楼下掉下去，幸好横空伸出一只手，及时有力地挽住了她的冲势并将她扶稳。
小山呼出一口气，大呼好险并感激地转过脸去，一看却是夏泽，一下子又羞又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想什么呢，走路这么不小心很危险的。”他微蹙着眉说。
小山轻巧地转过身，转半圈巧妙地挣脱他仍环在她腰上的手，刚想庆幸却惊觉左脚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一张俏脸也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一手扶住了墙。
“脚伤到了？”夏泽见状问道，同时弯下腰去查看。
小山下意识地整个身子向后一缩，却差点又站立不稳，幸好手扶着墙才不至于又栽倒，倔强地说：“我没事，你走吧。”
他站起来深深地看着她，柔声说：“小山，现在不是和我闹别扭的时候。这脚伤可大可小，别动，让我看看。”
小山红了眼眶，轻咬下唇不说话。这样的他，怎么忍心拒绝呢？
可惜隔着长长的裤管和皮鞋，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夏泽猛然直起腰，沉思了几秒钟后突然一把搂住她就那样拦腰抱起，径直往走廊的那头走去。
“喂，你、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小山惊得差点心脏爆裂，大哥啊，这是在公司……
他侧过脸看一眼胆颤心惊的小人儿，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别紧张，光天化日之下我还强抢民女不成？”
小山霎时满脸通红，不满地用手上的资料夹轻轻地拍打他一下，小声说：“那你就放开我啊！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夏泽不理会她，只是说：“等一下我会帮你做。”
还好平时很少有人走楼梯，又是在靠近楼梯侧面的走廊，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人，才免了小山羞恼而死的状况。
这样被他抱着并不是第一次，从前去爬山她累得走不动时他偶尔也会逗她玩儿似的抱起她，只是一别多年，又是在她第二次出现状况的情况下，她心里实在很又羞又急。
他现在应该也像五年前一样，偶尔也会抽烟吧，只是今天他身上似乎没有那种淡淡的薄荷味，相反有种干净清爽。
一直到把她小心地扶进会议室的一张椅子里，他才松了手。
他轻按一下她的脚踝，问：“是这里痛吗？”
她咬紧下唇不让自己痛出声，心里想大声赶他走，但一触及他长长的黑睫毛下那无比专注的眼神，却又开不了口，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声：“是……”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冷的脚，温暖的掌心覆盖了她的脚踝，一圈圈地很缓慢地转动着，像是在推拿的样子。
“等一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我帮你把货单拿到仓库请人帮忙点货，再来带你去医院。没问题吧？”
“不要！”小山急急地回答，开玩笑，堂堂总经理为了一个小萝卜头御驾亲征仓库，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死得多难看：“让乐乐帮我就好。”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突然只听“卡嗒”一声，小山立刻皱眉惊叫出声：“痛……”
夏泽放开手站了起来，唇边带一抹笑，“刚才有点脱臼，不过现在好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一下。”
小山错愕地小心地扭动了一下脚，竟然真的已经没那么疼痛了。“你怎么会这个？”
夏泽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之前跟一位看跌打的师傅学了一点皮毛。你乖乖坐在这儿等我，我去交待一点事很快就回来带你去医院。”
“可是我现在没什么事了，不用去医院了！”
“小山……”
“真的不用，你刚刚也说没什么事啦。”
夏泽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喝了这杯水，走几步说服我。”
小山立即爽快地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忍着微微的刺痛走了几步。
夏泽见状叹了口气，说：“好吧，如果你真的确定没事不想去医院就算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对于他认定的会对她好的事，他不是一向都非常执着吗？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他说：“小山，也许我以前真的是错得很离谱，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那样做的原因。”
被说中心事，小山不由得一阵窘迫。
“小山，下班在门口等我，我送你回家好吗？”
她也轻叹一声，点点头算是答应。
明明前一秒还对他心存芥蒂，怕自己要掉进他温柔的陷阱，下一秒马上对他的要求没辙。哎，女人……
临下班时，采购部门要全体集中开会。
小山的手在在电话听筒附近逗留了一会儿又离开，到底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他？要不然依他的个性肯定会一直等着，可是这会议又不知要持续多久。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你好，采购部。”小山接起电话。
“小山，”是夏泽，他说：“开完会就到前门门口，我在那儿等你。”
“嗯。”她挂了电话。差点忘了他已经正式上班，要知道采购部的事自然是易如反掌。
会议的内容不外乎怎样“开支节流”，要怎样“精益求精”，这些对小山来说已经是老生常谈。
只不过这部门经理颜小姐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几乎每个问题的矛头都指向了她，让她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扪心自问，在公司四年（包括一年实习）她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为什么这个颜小姐还是会时不时拿她当靶呢？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并没说什么，可是夏泽就是有本事知道她的不对劲。
“在烦什么？”
“没有。”她摇摇头，开始没话找找话岔开话题，“你现在住在哪里？”
“先住在公司宿舍，等房子装修完就可以搬了。”
虽然清楚她是为了避开他的问话才说的，但是至少证明她的心里还是关心他的，这样的答案他非常满意。
小山应了一声单音，没再开口。
夏泽却接着说：“何小姐是我以前的秘书，不过她这次回来是为了看她弟弟，她弟弟刚好也在冬冬他们公司。因为我们两家公司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她就顺便介绍她弟弟给我认识，所以我就请她到楼下喝杯咖啡。”
小山状似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心中却为他的解释松了一口气。
夏天傍晚的天空十分迷人，这时夕阳还未落山，月亮已经升了上来。冰冰凉凉的一弯和失去了热力的斜阳对视，满天的云彩浓淡相宜，实在美不胜收。
“小山，你还是那么喜欢看着天空出神。”
她转头静静地看着他，夕阳的余晖中他的侧脸还是那么英俊无俦，却总因为她添上些许阴郁。
“你知道吗，”他从后视镜中深深地看她一眼，“因为你，我也变得喜欢仰望天空发呆。好像这么做，就算你不愿意接电话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们两个人的距离也会拉近许多。”
小山侧过脸悄悄擦去因为他的话而滑落的泪水，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他和她，还能够与五年前一样吗？
虽然从他的解释中她知道其实他还很在意她，那位何玉秋小姐只不过是路人甲。但是，那天她的确清楚地看到何玉秋看着夏泽时，眼中那显而易见的灼热的情感。
而她和他空白的五年里，这位路人甲小姐却存在了两年。对于这一点，要说不介意连她也说服不了自己。
虽然小山怪他自作主张替两人之间的关系填了选择题的答案，以至于不听他的电话，但是谁知道其实刚开始的拉不下面子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害怕。
她怕他会忘记她！于是选择了一个让他无法不时刻挂念她的决定。
五年的踌躇间，她知道自己的确放不下熟悉安稳的现状去陪他同甘共苦，于是现在她不敢轻易接受功成名就的他……
“小山，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吗？”他牵起她冰凉的小手。
她茫然地看着他，双眼噙满泪水。
车子蓦地猛然停下，因为惯性她整个人向前一冲，却一下子被他紧紧拥到怀里。
“小山，给我一个答案！”他的头抵着她的发顶，脸部表情扭曲，这些天来一直伪装的冷静与自持终于崩溃！
小山被他抱得快无法呼吸，她满脸通红老半天才挤出话：“夏泽……你快、抱断我的骨头了……”
“……”夏泽顿时坠入外太空的黑洞，所以她的意思是……
小山在他怀中重重地点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泪流满面。
始终，她与他都是世俗中人，都无法逃开爱情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