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强吻
隔天一大早，小山精神爽利地回到了公司。
难得一向都是和“迟到”擦肩而过的小山这么早到了公司，白玲自然要调侃一番。小山笑着打哈哈，没打算回嘴和她玩抬杠。只因为，她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会唱国歌了！
第一，她的手机摔成那副德行居然只是小修了一下，顶多在维修期间接收的未接电话系统在开机后无法报告而已。
第二，当然是最值得庆贺了，她亲爱的母后娘娘经过昨天她又相亲失败的“打击”，竟破天荒地只唠叨了几句并说以后再也不管她的婚事了，伤心之余唯有放牛吃草、放任自流了。
只有天知道，她本来以为有生之年是没指望听到这话呢！
谁料“福兮祸所倚”乐极生悲，上班不到两小时，颜小姐拨了内线电话让小山去见她。
小山一口气差些噎住，啥，又找？
白玲对被冷水浇顶的她露出同情，嘴里却还没个正经地说：“安息吧，一路走好！”
小山一听，脚下一滑差点人仰桌翻，笑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白玲对着小山的背影轻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担心。颜小姐不喜欢小山这在部门中不是秘密，这几日下来连连“召见”，恐怕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办公室的门没关，颜永真在讲电话，小山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颜永真朝小山招招手，示意她关门。再比个手势让小山坐下并挂断电话，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颜小姐？”小山拿在手中却没敢打开，真搞不懂这顶头上司想干嘛。
颜永真很难得对小山露出一个笑，压低声音说：“上次记忆卡的事错怪你了，我深表抱歉。本来我以为是夹在那份你捡到的文件里，后来打扫办公室才在桌底找到。我也是因为公事着急，这点希望你能谅解。”
“我知道，没关系，东西找到就好。”总觉得她的笑好假……“还有您给我的这份文件是……”
“小山，”她突然不连名带姓地叫了，“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恭、恭喜你，颜小姐。”这和她问的问题有关吗？
“所以我今天就会递出辞呈。”她说，“我考虑了几天，决定向公司推荐你来接替我的位子。现在你手中的这份文件便是推荐函。”
……
小山彻底傻眼。颜小姐要结婚的事情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那就算了，有些人就是喜欢低调呗。但……她说什么来着？接替她的位子？
Noway！据网上统计，一般上规模的公司（特别是一个上市公司）是极少会聘请三十岁以下的女性作为采购部经理的。
而颜小姐自中专毕业后在采购部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才坐上部门经理的位置。不到三年就辞职，未免让人对她那未婚夫的身份打了个问号。
好歹这采购部经理的待遇可是很好的，到底是什么家世让颜小姐甘心当全职主妇？
没错，小山的确很哈经理的年薪，却对这个职位不太感冒。
坦白说，如果把三十岁设为上限，而她一下子竟一步登天省略五年的奋斗当上部门经理，对她这种喜欢务实的人来说实在会脚下腾空，没有一点安全感。
“怎么，你不要？”小山的反应倒出乎她的某人的意料。
“谢谢颜小姐，可是我自问没能力胜任，您还是找别人吧。”
“别急着拒绝我，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你这么年轻就能在这职位上，以后发展的空间可是不可限量的。”
小山被她突如其来的好意吓得不轻，干笑两声说：“谢谢你，颜小姐，真的！不过我真的能力不足，更加不用考虑了。”
颜永真沉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探究和面对她时第一次露出的欣赏。如果不是因为彼此对立的身份，这么宠辱不惊的女孩子是值得喜欢的……
回到位子上，白玲赶紧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小山告诉她颜小姐准备辞职去结婚并打算推荐自己推位，只是略过令人不愉快的记忆卡误会事件。
“什么？颜小姐辞职后真要把位子让给你，连推荐函都拿给你看了？”白玲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一不小心声线连连拔高了几倍。
顿时，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白玲……替我无限打开知名度，我谢谢你了！”哼，小山磨牙不已，老天，她好想扁人！
真糟糕，这下子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都知道老妖婆这几天总是晴时多云偶阵雨的，频频召她晋见，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她们真正都谈了些什么。
再让白玲一不小心这样宣传，加上之前就有她的闲言闲语，很难不让人相信她没偷偷给了颜小姐什么好处或是替颜小姐做些什么事。
白玲极为抱歉地笑了笑，尴尬得要死，却不敢再自作主张地为她解释清楚。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总是很无奈，只能愈描愈黑。
小山勉强打起精神对白玲说：“算了，没什么，别管它了。”
白玲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收拾歉意继续工作。
小山则一下午都头痛地默默忍受其他同事异样的眼光，故作轻松地做着事，直到下班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一下班，大家都飞快地整理手边的工作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人，惟有小山慢吞吞地还在复印资料。
不一会儿，倘大的采购部就只剩下小山一个人。
乐乐好像已经开始和神秘对象在约会，冬冬也因为赵云翔回来了抽不开身。这个时候她竟然想不到有哪一个朋友事，不由得心里带了些感伤。
等电梯时，她心念一动，按了十八楼。
十八楼也是漆黑一大片，只有总经理室的门关着，门缝里透出光亮。
小山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办公室，只听见电脑键盘“噼噼叭叭”发出的响声，偶尔夹杂着翻阅资料的书页声。
她不禁感叹他的辛苦，心里那些受了委屈的酸楚竟奇迹般地减少了许多，而眼中却已涌上泪意。暂时就这样吧……只要知道彼此好好的就行了。
办公室的夏泽忙碌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不由得对自己露出嘲弄的笑。
这个时候，就算小山在公司，也不可能来这里吧？
夏泽摇头想忽略自己内心的想法，双手却翻了几页资料又停下。实在抗拒不了心里的冲动，他“叭”一声站了起来，几个跨步拉开了门。
办公室外漆黑一片，一抬头看到电梯门上红色数字键在往下移：16、15、14、13……
小山！
夏泽顿时狂喜，是她！他敢肯定是她！
空气中还残留着小山的味道，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淡淡的像铃兰又似哈密瓜的清甜！
夏泽惊喜地飞奔往另一方向的电梯，毫不犹豫地直接按一楼。一进电梯，他急切地想打电话给她，才发现手机落在办公室里……
小山刚踏出电梯，手机铃声就响起。
是老妈，她问：“小山啊，你在哪儿呢？”
“刚出电梯，要去刷卡。”
“我和你姑婆表姑在一起逛商场呢。你爸今晚值班不回家吃饭，姑婆让你Andy表叔去接你了，让他载你回家换件衣服。我们今晚在外面吃就好。”
“好！”这东、西两宫太后娘娘一向想一出是一出，本来还交待她买大闸蟹回家，现在却又说要出去吃了。
走到门口，就见Andy开的那辆水星缓缓驶来。
“小山！”夏泽跑出电梯，立刻喊住隔着两三米的瘦削背影。
小山一听马上愣住，表情僵硬地看向朝她嚷嚷的Andy。
“你怎么不向他解释Andy是你表叔？”冬冬隔着电话没好气地问，真搞不懂这人脑袋中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多好……
“他又没问！”小山不高兴地说，不排除赌气的成分。
“哇咧！”冬冬受不了地向她隔空白眼，“你不会介绍说那是你表叔吗？”
感情这种事要都是“你问我答”的固定模式，人间肯定到处都是惨绝人寰的悲恋！
小山不服气地要辩驳，一张口喉咙一痒不由得喷嚏连连。
“嘿，着凉啦？”
小山裹在被子里，感觉脑袋发胀，有点有气无力地回答：“吃完饭和我妈他们一起逛街，没穿外套可能就有些着凉吧！”
“快入秋了自己要多注意点吧，温室小花！”
小山笑道：“大姐，那是因为我有中度鼻炎，不是因为什么温室问题！”
“行！云翔回来了，我不多聊啦拜了！”
“拜！”
把手机放到床头，鼻子酸酸的鼻水马上就要流出来，小山赶紧抽了纸巾去擦。
嗯，完，眼睛很酸涩……
果然，第二天一起床，小山就浑身酸痛一点儿劲都提不上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办法，打了电话给人事部请了假，老妈帮她量完体温后二话不说把她带往医院。
“是流行性感冒，这几天休息不当吧？脸色很差……鼻炎还没好，有点发烧，鼻塞严重流鼻水很正常。打完这瓶点滴让护士再量体温，烧退就可以回家了。”年纪一大把的医生慢悠悠地说完，把药方递给明妈妈。
“谢谢方大夫！”
明妈妈道过谢并领了药，安顿好女儿便到医院走廊的电话区打了几通电话。最后那通是打给夏泽的。
“伯母？”
夏泽接到电话有一瞬间的发愣。小山今天没来上班，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想到这，他的心“咯噔”一跳。
“小山感冒了……”
下午出了院，小山又在家休息了一天半，第三天完全恢复状态才去上班。
办公室中，白玲看到她时，脸上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跟乐乐去看她时一模一样。
“喂，白玲，你的脸上有乐乐昨天去我家时的双胞胎表情喔，是不是也像乐乐有对象又不敢说的困扰啦？”
小山把乐乐的心事自动归类，在家里养了两天后红扑扑的小脸上那白目的笑容很是欠K。
“乐乐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白玲瞪她，脸色不是普通的菜。
小山被瞪得非常无辜，才稍微意识到是公司里的事，问：“发生了什么大地震是我不知道的吗？”
白玲还来不及回答，颜永真却臭着一张脸气势十足地走来。
“明小山，总经理有请。”
小山雾煞煞，问：“颜小姐，到底……”
颜永真冷哼一声打断她：“总经理和副总在会议室等你，快点跟我走。”
尽管小山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和委屈，却还是不敢怠慢地紧随在她身后来到会议室。
门一开，会议室里庄重的气氛便把小山震慑住了。
夏泽和楚天阔端坐在座位上，依次是何玉秋，人事部的张小姐，财务部的郑室长和另外两个小山不认识的男人。
当小山的视线和夏泽接触时，本来极度忐忑的她却坦然地露出一个笑，心里某一个角落疼得越厉害，脸上的笑容却反而越灿烂。
这个自称爱她的男人，在她生病的两天竟然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无论多忙，总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给她打一个电话吧？
夏泽明明看到小山眼里的泪，心中纵然不舍得，但于公于私却都不能流露一丝感情，桌子下握成拳的手早已因用力而泛白……
其实这次回国，老总裁便交给他一个任务：彻查公司里中饱私囊的人。
因为种种迹象显示，这些人不是单枪匹马地填满自己的口袋那么简单，而是有组织有阴谋的妄图一步步鲸吞掉整个楚氏集团！
随着调查的深入，夏泽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楚家的姻亲何氏一家（何玉秋及其家人）竟然就是这惊天阴谋的幕后策划者！
他和天阔已经通过调查逐步掌握了大部分罪证，只惟独暂时抓不到何玉秋的狐狸尾巴。
当然，这何秘书可以说是何氏的老中青三代里的佼佼者、智商180的女策略者之一。
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的何玉秋以为利用颜永真对她小叔何必聪的感情做事，自己就可以置身度外安全过关，而恰恰就是何玉秋对小山的妒意与密谋陷害令她暴露了身份。
原本他打算在总公司核算部门人员到来之前把一切告诉小山，却意外接到明妈妈的电话。
明妈妈已经知道他就是小山的前任男女与现任追求者，但是明妈妈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不希望女儿和他再有任何的纠缠，要他知难而退，因为小山为他已经流了无数泪水，伤心伤身。
小山的鼻炎就是五年前他出国后得的，一直就好好坏坏地就没痊愈过，更由此常常只吹到一阵冷风就感冒发烧，不论工作还是学习每个月都得请假两、三天！
夏泽听完后尽管颓丧不已，还是把对小山深厚的爱倾吐出来，没料到竟感动了明妈妈。
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在小山生病这两天不能两人不能见面，更不能通电话或发信息，如果到时小山仍然爱他，那么这一对恋人才会得到祝福，否则她将坚决反对到底！
看着小山被指控一项项莫须有的罪名，他却不能出声证明她的清白，夏泽的心比刀割般更难受！
但是他也知道为了调查组同事的努力不付之流水，他是无论怎样也不能开口的……
“明小山小姐，对于公司开除你这个决定，你还有任何疑问吗？”人事部张小姐扶了扶金框眼镜，镜片后锐利的眼神凌迟着小山的心。
小山面如死灰，看向夏泽的眼神充斥着哀伤与绝望，冰冷的泪流满面从两颊不停地淌下……
她轻轻笑了，那抹笑极美却哀怨，当她颤抖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前突如其来的一片黑暗，她便像不再有生气的纸娃娃一样栽倒！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四面白色的墙、粉白色的病袍。
小山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眼角的泪又淌出来。她，怎地和医院这样有缘，三天时间进了两趟医院！
“趁我现在还客气，你最好马上走！”房门外，隐约传来老妈的声音。
“伯母，拜托您就让我看一下小山，只要五分钟我马上就走！”这声音是这么的熟悉，除了他还能有谁？
“砰”一声再伴随着一声闷哼，Andy的声音很愤怒：“一分钟都没有！把我们小山当什么了？竟然当成饵来引蛇出洞！夏总经理，别再出现在这里，否则就算我大哥嫂子好说话，我这个当叔叔的也绝不会是给你一拳那么简单！”
表叔打了夏泽！
小山咬咬下唇，阻止自己再为这熟悉的陌生人难过。
“伯母！”夏泽的声音饱含痛苦，“我并不是有意要这么做，只是我们的调查人员发现时已经没办法阻止。我承认没有告诉小山是我最大的错，但请您相信我是真的想和小山结婚！”
“你爱小山吗？”Andy问了一个小山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我……我不能没有小山，也无法想象如果未来的日子没有小山我会怎么样，我对她是真心的！”
“你的心要是假的还活得了吗？”Andy凉凉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正是明妈妈最担心的事，“夏先生，也许你不知道女人或者女孩都是听觉动物。即使确定会在一起一辈子，也还会想听那句话。
伯母听冬冬说了，你自小生活在父母离异的家庭，与父亲相处也不融洽，可能就让你害怕说出那句话并且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起伏。因此不排除某一天你又会因为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对我女儿造成更大的伤害！”
明妈妈说完，夏泽眼角的泪也悄然滑出。
他不知道自私的爱会给彼此划出这么大的鸿沟……
“谢谢伯母告诉我这些，等整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会再来的。请您转告小山，公司的事我一定会还小山一个清白！”说完，夏泽朝明妈妈和Andy深深地鞠躬后才转身离开。
待夏泽走远，Andy不禁问：“嫂子，比起那人……我是不是对待感情太儿戏了？”
明妈妈笑得颇意味深长，用一首古诗回答了他的问题：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唐·元稹《离思〔其四〕）”
Andy一向吊儿郎当的酷脸上浮上迷茫。
下午出院回到家里，乐乐和冬冬都来看她。赵云翔送这姐俩来时有进房跟她打了招呼，让她什么都别想，某人自会解决。
“对不起，小山！”乐乐无限内疚，“白玲早就让我提醒你小心颜永真，可是我自作聪明地以为你已经够烦了不想让你多……”
“OK，安啦！我又没怎么啦，没事了！”小山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你是姚乐乐喔，愁眉苦脸的不是你的风格。”
冬冬搂搂表妹，“傻丫头，你就笑一笑呗，要不小山就该愧疚了！”
“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冬冬也！”
“小山，你真的没事？”看着她还很浮肿的双眼，乐乐可不敢太确定她说的没事。
“乐乐！我发誓真的没事，你就笑一个嘛！冬冬，她再不笑我们就胳肢她搔她痒看她笑不笑。”
“得令！”冬冬奉命行事。
乐乐尖叫着忍不住笑了，和冬冬两个人闹成一团，小山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窥一豹始知全斑，资本家世界中的勾心斗角透过电视等传媒被披露出仍然是触目惊心。更何况，小山差点就成了这场阴谋里的牺牲品！
中午在医院看的经济频道，小山看得心情五味杂陈复杂得无法用言语说出口。
夏泽十分上镜，尽管只看到侧脸仍然那么英俊不凡。是因为被打了的关系吧，不能正面上电视有点可惜了。而她，应该会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了吧？他答应老妈要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再回来。
只是，她要等多久？等再见面，她真的听到了一直渴望听到的那句话，还能心无旁鹜地接受他吗？
毕竟，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竟然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让她成了揭开这场金钱角逐黑幕的诱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