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夜晚甚为凉薄,林悄悄爬上书桌推开窗户,暗蓝色的天空明月茕茕,银白的月光孤单清亮。
人这一生看似众星捧月,实际上却如无依浮萍。始终陪着明月的是那深邃的夜空,陪着浮萍的是将它推波逐流的池水。
林悄悄拿过那个黑盒子,那枚代表她五年寿命的珠子,暗淡浑浊的仿若将死之鱼的双目。
“事事有代价,重回过去更正错误,五年寿命的代价而已,这可不多。”纸条上保留着这排字,漫画小人的笑脸充满诡异的味道。
——等价交换,很合理。
虽是认同了这个代价,但林悄悄还是把盒子锁进柜子里。她害怕,怕自己修正了所有的错误,最后却活得不够久,不能陪着那些人幸福终老。
为了避免下次再碰见习路,然后又闹出这种事情,林悄悄特意带左米粒去结交了许多新朋友——皆是与她们同龄,还会有意无意地带左米粒与比她们小的孩子逗乐。然后再给左米粒灌输,长大了就不喜欢和比自己小的人在一起了,同龄人一起玩才最有意思。
且不说这招到底有没有效,但左米粒确实很少再提起习路。
日子很快就到了初秋,林悄悄、褚蔓还有左米粒一同进了幼儿园。三个人同进同出,好像亲姐妹一般。
时间长了,林悄悄认认真真地和褚蔓一相处,便也没那么讨厌了。讨厌的那个只是自己的父亲吧,褚蔓一个小孩子只知道谁对她好,她便粘着谁。
——真是天生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极端依赖某个人。
林悄悄喝着番茄蛋汤,有几分同情地看着被褚蔓粘得牢牢的单君宁。
单君宁是褚蔓新交的朋友,细细长长的是小班里个头最高的,听说她爸妈都是篮球运动员,也无怪乎她长那么高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褚蔓和林悄悄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极短。她更偏爱与单君宁在一起玩,她们俩相处的模式像极了林悄悄与左米粒。
褚蔓在家粘着林书田,到了幼儿园就粘着单君宁,她就像是属树懒的,非得抱棵大树。这让林悄悄对她的感觉渐渐转成了彻底的同情与悲哀:又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啊。
老话说的好,一山容不得二虎。
单君宁与林悄悄挺像的,都是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林悄悄骨子里确实是个二十大几的人,那么她的老成无可厚非,可单君宁的老成就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林悄悄偶尔还得琢磨下该怎么学小孩子说话,可单君宁从头到尾都挂着官腔,赤裸裸的成熟至极的官腔。林悄悄有时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也重生来的,但试探了几回,才意识到单君宁是实打实的四岁孩子,也是真真的少年老成。
同样小大人似的两个人,林悄悄从来无心做什么头头,单君宁却很迫切的希望成为小班里的大姐大。即便林悄悄无意去争,她仍视林悄悄为敌。
林悄悄只爱带着左米粒玩,单君宁会招呼全班的孩子一起玩,那架势完全就是重生前林悄悄的做派。
在得知褚蔓是林悄悄的表妹之后,单君宁对褚蔓就格外的好,对于褚蔓极为粘自己这件事,单君宁感到格外的自豪,觉得自己人格魅力大到连林悄悄的妹妹都倒戈了。
林悄悄生日这天,林书田一早起床给她煮了碗面条。久违的这碗父亲煮的面,只让林悄悄微微笑了下。因为这碗面,并不是专属她的。餐桌上还放着一碗,同样铺了蛋的阳春面。
煮好面条的林书田,走进书房把睡眼惺忪的褚蔓抱了出来,他捏着她的小鼻子说:“小懒猪,看姐姐早起床了。”
褚蔓揉揉眼,迷迷瞪瞪地看着林悄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姐姐,生日快乐。”
林悄悄的筷子停了停,她还真没想到褚蔓竟然会记得她的生日。
“蔓蔓真乖,还知道跟姐姐说生日快乐。”林书田喜不自胜地把褚蔓的头发揉得更乱。
褚蔓在林书田怀里扭来扭曲,咯咯笑着:“姐姐,以后我听你的话,你就听小君的话,好不好?”
一口面条呛住,林悄悄憋红了脸,生生把咳嗽和笑意压了下去。
林书田拿了梳子熟练地帮褚蔓扎小辫儿,问道:“小君是谁呀?”
“小君可厉害啦!她比姐姐懂的还要多呢!”褚蔓兴奋地双眼放光,那自豪的模样,让林悄悄无语至极。
小辫儿梳好,林书田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一面说着:“这么厉害呀!那蔓蔓下次邀请她来家里玩呀。”
褚蔓立即抱住了林书田的手臂,连声问:“姑爹可以么?我可以带朋友回家么?”
“当然可以了,这里也是蔓蔓的家呀。”
那宠溺的语气让林悄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个父亲还真不会稍加掩饰啊。
“耶!太好啦!姑爹真好!”树懒褚蔓又猴上林书田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林书田哈哈大笑:“快去洗脸刷牙,然后吃早饭吧!”
林书田抱着褚蔓进卫生间梳洗,林悄悄快速拖完面条,在门口大喊一声:“我先走了!”
其实说不说没什么意义,因为每天都是林悄悄与左米粒一同走去幼儿园。而褚蔓,自然是坐在那辆黑色大杠自行车的前梁上,由林书田亲自送至幼儿园。
——才不在乎,那个比谁都幼稚的爸爸。
林悄悄穿好鞋子,手刚碰到锁,门就开了。
褚荷秀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笑容和煦地望着林悄悄:“终于赶上了!”她蹲下身把女儿拥进怀里,“生日快乐,宝贝!”
一枚柔软温热的吻印在林悄悄的脸颊上,叫她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褚荷秀前几天出差去学习,临走时说要到月底才能回来,没想到她竟然提前回来了。
褚荷秀牵着林悄悄又走回客厅,她看见桌上的面,不由纳闷地问:“宝贝,面条怎么没有吃?”
林悄悄指了指那个空碗:“我吃完了。”
恰好这时,林书田抱着褚蔓从卫生间出来:“来咯!我们蔓蔓来吃面条咯!”
——一跟褚蔓在一起就变白痴的爸爸,还真是没有察觉到老妈也在客厅啊。
在褚荷秀看来,这碗面条是林悄悄的生日专属。丈夫怎么能在今天,还给褚蔓下了同样的一碗面。这种无差别对待,再一次触到了褚荷秀敏感的神经。
她敛了笑意冷冷地盯着林书田,指着剩下的那碗面,一字一句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