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单君宁早早地就站在弄堂口等林悄悄。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睛也有些肿。
“怎么了?”林悄悄指指她的脸问道,“不忍心,然后哭了一夜么?”
单君宁摇摇头,神情是凝重的失落:“他同意了。”
林悄悄望了下前后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说的?”
像是回忆一场骇人的噩梦,单君宁吸了吸鼻子,细长的脸又苍白几分,酝酿半天才缓缓开口:“就按你说的去做,但是我没提到你。”
林悄悄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有没有提到我都不要紧,因为没人会相信。”
单君宁蓦地瞪大了眼盯着林悄悄,须臾后,她双目微敛,有些呆滞地问林悄悄:“你说我不用再顾虑,是不是因为他可能会死?”
林悄悄微怔:“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无所谓。”单君宁轻轻地吐出三个字,然后目光坚定地望着林悄悄,又重复一遍,“他怎样都跟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此刻的单君宁像是被光明女神遗忘在角落的孩子,哦,是孩子么?林悄悄又一次不确定起来,她突然很想知道单君宁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经历过什么又遇过哪些人。
单君宁这份超龄的成熟让林悄悄慢慢地,慢慢地升起一丝相见恨晚。
整整一天,单君宁没有像之前那样处处与林悄悄较劲,但也没有特别亲热。
下午放学时,褚蔓背了书包跟着林悄悄还有左米粒一起回家。
左米粒对这个时近时远的褚蔓很不待见,她板着小脸很不客气地问:“你怎么跟着我们?”
褚蔓敛了神情,委屈地望着林悄悄:“姑爹说今天有事不能来接我了。”
林悄悄哦了一声,便拉了左米粒继续给她讲童话。
今天说的是《冰雪女王》——恶魔的镜子被打破后,碎片散落人间。其中一块碎片落进了小男孩凯尔的眼中,从前凯尔看任何事物都变得非常丑陋。他整个人也变得异常冷酷,甚至疏离了他所有的家人和朋友,就连青梅竹马的玩伴格尔达都被他赶得远远的。
林悄悄正讲到凯尔被冰雪女王带走,格尔达准备去救他的时候。褚蔓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林悄悄:“姐姐,你和小君变成好朋友了么?”
左米粒听得津津有味,被她这么一吵,不由地瞪她:“哎呀,你好吵。”
见林悄悄也丝毫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褚蔓也就乖乖地闭上嘴,不再多言语。
到家时,故事也讲完了。自然是大团圆结局,凯尔被格尔达唤醒了迷失的心,两人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楼道口分别时,左米粒拉住林悄悄,认认真真地盯着她,严肃到有几分滑稽地说:“悄悄,你要被冰雪女王抓走,我也会去救你的!”
“要抓也抓你呀。”林悄悄轻轻戳着左米粒的脑袋,“你那么笨,一抓就抓走啦。”
左米粒歪着脑袋问:“那你会来救我吗?”
“当然会!”
林悄悄不假思索的回家叫左米粒笑弯了眼睛:“悄悄,明天不要吃早饭,我给你带鸡蛋饼哦!”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家。
林悄悄望着左米粒欢快的背影,忍不住摇着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上楼回家,褚蔓跟在林悄悄身后,林悄悄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进去,褚蔓站在门口半天不动。
“你不进来啊?”林悄悄扔下书包看着她。
“姐姐,我都看见了哦。”
林悄悄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褚蔓咬了咬嘴唇,再次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和小君变成好朋友了?”
“没有。”林悄悄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迈步朝阁楼走去,“我上楼了,你爱站那儿就站吧!”
褚蔓奔过来拦住林悄悄,眼泪汪汪地叫起来:“那姐姐你昨天为什么和小君说那么长时间的话?!”
“你昨天那么早出来,其实是跟踪我和单君宁?”林悄悄的眉头挑起来,脸色像是极寒的冰。
褚蔓往后退了一步,带了几分哭腔道:“姐姐你有小米粒了,就不能把小君让给我么?”
——吁。
“就为这个啊?”林悄悄舒了口气,“你放心,我对单君宁不感兴趣。”
——感兴趣,我也不会告诉你啊!
褚荷秀是半个小时之后到家的,做好饭菜,三个人等到菜微凉,林书田都没回来。
“先吃吧。”褚荷秀夹了口菜到林悄悄碗里,“爸爸可能有加班,我们不等他了。”
晚上,褚荷秀坐在客厅一遍又一遍地往林书田的单位拨电话,等来的永远都是“林工不在”。
林悄悄摸黑下了阁楼,黑暗中听见母亲搁下话机,然后幽幽的叹息。
“妈妈。”
褚荷秀抬起头,浅薄的月光中那个小小的人儿,正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的忧愁。
“妈妈,怎么了?”林悄悄又问。
“没事。”褚荷秀笑着摇摇头,然后一把抱起女儿,重新带她回阁楼,“这么晚还不睡觉,小心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林悄悄无心听她的玩笑话,仍是追问道:“还没联系上爸爸么?”
黑暗里,褚荷秀的眼神闪了下,林悄悄并未捕捉到,她捏了捏女儿的鼻子,道:“你这个小人精,怎么猜到我在和爸爸讲电话。”
“就是猜的咯。”
褚荷秀把林悄悄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伏低身子摸了摸女儿的脸,说:“爸爸说有事在忙,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
说完,她埋了头在林悄悄的脸颊上轻轻印了枚吻:“乖,睡吧。”
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动落在林悄悄的腹部,伴着细软缠绵地哼唱,林悄悄翻了个身,侧着脸抱住母亲的腰,闭上眼沉入睡梦。
第二天,林悄悄带着左米粒和褚蔓一齐去幼儿园。奏出弄堂时,林悄悄回头望了几眼,始终没有看见单君宁的身影。
不仅仅是没有在弄堂等林悄悄,单君宁今天压根就没有在幼儿园出现。
回了家,林书田仍是没有回来。林悄悄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她的这些不安,在次日早上得到了印证。
“你骗我!他死了!”单君宁把林悄悄推到墙上,细长的脸上满是泪水。
左米粒奋力把单君宁撞到在地:“你干嘛!”
褚蔓则蹲下身子,扶住单君宁,抬了头盯住辫子散掉的林悄悄:“姐姐,你欺负小君了么?”
林悄悄嘴角牵出一抹笑,墨玉般地眼眸摄住单君宁的双目,缓缓开口:“你不是说无所谓的麽?”
单君宁毫不留情地拂开褚蔓,她爬起身,重新走向林悄悄。
左米粒护小鸡似的拦住她:“你想干嘛?!”
“让开!”
又是毫不留情地一计推搡,单君宁已经走到林悄悄身边。
林悄悄心思如云,翻涌动荡,面上却是一派镇定,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发生什么事了?”
单君宁咧嘴一笑,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苍凉,她凑到林悄悄的耳边,嗤笑一声道:“成功了,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