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远在都城的皇宫里，敛华宫的奴才跪了一地，而倚在美人榻上的主子却丝毫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只自顾自抚摸着手中的玉簪。一室静谧，气氛诡异的令塌下的人不禁冷汗连连。
“啪！”终于，榻上的人儿将玉簪掷向地面，打破了这令人胆寒的安静。奴才们被这清脆的声音骇的浑身一抖，似是怕极，忙磕头道：
“长公主息怒。”
“哼，不过是个商贾之女，也配和本宫争。”冷冽的女声蕴着明显的怒意。
“长公主貌可倾城，地位尊贵，相爷只是一时被妖女所惑罢了。回头定会发现主子的好的。”离榻上之人最近贴身的婢女桃灼安抚道。
被唤作长公主的女子，美眸划过一丝恨意，复又掩唇低笑，端的喜怒无常，听得一干下人只觉寒意渗骨，那清甜悦耳的笑声竟更像是催命符。
“她既要与本宫争，那还得看她是否有命来都城呢。”甜腻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狠辣无比。底下的人不禁心中叹道：这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梅华公主，果然不是个善主儿，如今心上人启预与绕家小姐的传闻入了她耳中，这绕家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皇宫另一边的昭阳殿里，龙椅上的黄袍男子则一合奏折，笑的讥讽：
“启预啊启预，你既不愿做这斐初王朝的驸马，朕便再留不得你了，隐。”
地位尊贵的男子轻声一唤，本以为只有他一人的大殿上陡然出现一黑衣蒙面的男子，无声无息的跪在他面前。
“查清启预的迎亲路线，截杀他和那位绕家小姐。”
蒙面的黑衣男子点头后迅速消失，大殿顿时又只剩那黄袍男子一人，疏朗的背影透着上位者独有的霸气。梅阳质眸光一沉，憋了眼桌上摊开的线报，阴鸷不语。不管这绕家小姐是你真心所爱还是假意所娶，都留她不得。竟想出制造传闻来挡住皇室联姻，不肯放权，朕便杀了那个女子再赐婚，抗旨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就看丞相大人是要权还是要命了。
“绕家？朕差点忘了，云妃也姓绕呢。”自言自语的轻笑，梅阳质朗声道：
“小全子，摆驾惜云宫。”
“诺。”
在表面的一片平静中，终于到了丞相迎娶的日子。
天还没亮，倚凉就被拉起来沐浴更衣，华丽繁复的红色纱衣罩在正红色的绸裙外，胸前摇曳的银线莲花若隐若现，清雅中透着妩媚。女子懒懒靠在椅子上，任丫头在自己头上和脸上巧手翻飞，丝毫没有作为新嫁娘的喜悦慌张。
“小姐是老婆子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一旁负责礼教的老妈子不禁出言感叹。
倚凉微微抬眸，镜中的女子梳着端庄的盘玉髻，发上扣着千叶流苏钗，轻轻一动，莹润的玉制叶子便摇晃起来，格外温娴雅致。绝色容颜妆容精致，本该娇俏羞涩的女子却表情淡静，一双清眸深如古井，无波无澜，唯有那习惯性轻勾的嘴角添了浅浅的笑意。这一室灼烈的红依旧掩不住她一身清淡脱俗的风姿，最为浓厚活泼的暖色竟像在她身边凝固了似的，矛盾却也美得惊人。眸光移到胸前的莲花，眼中光华流转，笑颜乍开，顿时一室生辉，一干婢子竟看得呆了，这般摄人心魂的女子，是仙子还是妖精呢。
谁也没注意到倚凉眼底的嘲弄，莲花，清廉脱俗的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这世上最为高洁的花竟是三大世族之一的启氏的家徽。而本家嫡子启预位居丞相，却玩弄权术，妄图对抗皇权，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可笑呢。
“二老爷留步，女子出嫁不能在任何男子跟前露脸的。”门外嬷嬷的阻拦声打破了屋内众人的呆滞。倚凉挥手让她们都退下，温言道：
“小叔，进来吧。”
门外专管礼制的嬷嬷本欲再说，却在被那女子的轻轻一瞥中住了口，那般温婉娴静的倾世佳人，竟生生让她有了压迫感。孰不知，有些人生来便高贵自持，拥有让人无条件信服的傲气与资本。
“我以为你不会来。”绕倚凉缓缓起身，望向来人，他已经几日不曾归家。
“怎么会，我的凉儿就要走了。”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难以跨越的鸿沟，绕云泊看着眼前的女子，印象中她第一次着红衣，却是要远嫁他人了。两人对视良久，绕云泊终于将眼前的人儿一把揽入怀中，倚凉柔顺的将头靠向他的肩膀，闻着熟悉的檀墨香气，心中无比安定。
“凉儿安心，一路上都有绕家侍卫跟随，暗中亦有郁家死士保护，启预也定是做了完全的部署，你不会有事的。”倚凉心中一酸，他这几日彻夜不归，想必也是在为了她四处奔波，喉间哽咽，只能轻轻点头。
“我听子吟说皇上欲将梅华公主嫁给启预，如今他娶了你，皇上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到了青州，要事事小心。当今皇后是文氏嫡女，想来文家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且文启两家水火不容，你切记不可招惹文家的人。子吟是我的至交，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便是，还有......”
倚凉静静靠在他怀里，他一句一句交待后事般的话，听得她越来越惶恐，终于，一只柔荑掩住了绕云泊形状优美的唇，低头，便撞进怀中女子清澈的眼，似有千言万语，掺杂着无尽的哀伤，黛眉微颦，轻抿的唇因涂了口脂更显楚楚可怜。再也忍不住，他低头吻住了她，带着深深的爱意与不舍。倚凉心下一惊，却没有推开，缓缓合上双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他吻得温柔疼惜，似将一辈子的爱都融进这个吻里，她承的乖巧柔顺，任那份苦涩滑入心底。
终于，他放开了她的唇，将她更紧的拥入怀中，良久良久，他蓦然转身，没有再看她一眼，挺秀的身姿竟突然间生出几分萧瑟来。
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感让倚凉强压下了心中的不适，扬起一贯的淡笑，挺直了脊背，从容的迈出门去。侍立在门外的凭兰见她出来，上前放下头纱，垂下额前的珠帘，才引她往正厅走去。
“凉儿......”正厅里的中年男子恍若一下子老了十岁，望着远处着大红嫁衣袅娜而来的少女，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仿佛与之重合，同样的风华绝代，不一样的无双风姿。
倚凉直直看向眼前这个她该叫“爹爹”，却从不曾亲近过的男子，这一刻，心中不论是怨是爱，都无足轻重了。她将要离开这栖身十六年的家，离开她的两位至亲了。还未走到绕远松跟前，管家福伯已经从大门进来禀报了：
“老爷，小姐，丞相大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绕远松点了点头，心中对女儿的不舍更甚。倚凉恍若未闻，仍从容移步到他身前，蓦地跪下叩首，以额触地，纤细的身姿倔强而执着，让本要上前扶他的男子望而却步。三叩之后，倚凉缓缓起身，附在绕远松耳边浅声道：
“爹，往事已矣。”
绕远松浑身一颤，沉淀着沧桑哀痛的双眼蓦然间明亮起来。倚凉最后望了眼掩在屏风后的身影，粲然一笑，像是释怀了一切，转身，裙角扬起一抹洒脱的弧度。身后，一干仆人跪的诚恳。
“恭送小姐。”一片问礼声不绝于耳，唯有两名男子呆呆站在正厅，一动不动。
临到正门，倚凉朝着挽瑶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一步步朝那马上红衣如血的清冷男子走去，心中低喃：
“娘亲，自由是世间顶级的珍宝，女儿福薄，消受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