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冯休又要动手教训,一人温言劝阻:“冯弟,快开席了,我们走吧。”
冯休克制地甩手放开林虎儿,整整袖道:“看在查兄的份上饶你一次,我们走!”
三人转身。林虎儿瘫倒,冯休斜眼回瞧:“我们去吃寿宴,你别跟来。小杂种只配,与狗抢饭吃。”
“咯咯咯。”不远外,三人又是一阵窃笑。
“回、回来,给我回来……”林虎儿趴在地上呻吟。
冯休不再理会,边走边与同伴笑谈:“查兄、严弟,你们说巧不巧?刚说寿宴无趣,就有蠢东西送上门来供我们消遣。呵,今晚的好戏这才是第一出呢!”
查元赏含笑,严恪兴奋附和冯休:“冯兄、冯兄,你不是说,今晚你和那琴女能成好事?若说话不算话,我的五百两金子可得快快还来!”
“还有我的五百两。”刘节也道,“一个美若西施的女人值五百两,再加一个丑若东施的女人,才是一千两,少一人也不行。你小子,可别赖账!”
冯休拱手:“不敢不敢,我……”他的话突然停住,只因前方回廊里立着一名桃红纱巾垂面的少女。
“奴家给诸位公子道万福。”少女飘语。
“唔……”冯休饶有兴趣打量她,与三人说:“再加五百两金,赌还是不赌?”
回廊两旁灯火如萤,面纱下,巧儿一双圆目轻眨,甜甜微笑后掩盖怒火中烧!
日暮,她在刘府闲逛,碰巧看到方才冯休等人欺侮林虎儿的一幕。
愣少爷不是什么大英雄,总算光明磊落的男儿汉。面前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不知羞耻为何物,也敢出言侮辱虎娘、痛打虎少爷?她令巧儿绝不轻饶!
“姑娘是府中人?可否告知芳名?”冯休上前,巧儿立掌一挡。冯休好奇站定。
略过冯休,巧儿先问候严恪:“严四公子别来无恙,令堂身体好么?听说严家子弟个个勤奋苦读,惟有四公子你荒唐度日,令尊尤为惦念。”
严恪一听这话,格外恼羞:“呸,我爹早死了,臭丫头,你胡说什么?”
巧儿幽幽转向年长的刘节:“刘公子,尊夫人可好?尊父在地下成日埋怨,一个驸马儿换一座濠州城太委屈,可横竖你家是败落了,只得娶个公主壮壮门面。”
“驸、马儿?”刘节最恨人戏称他驸马儿,一双铁拳捏得咯吱吱响。
“还有查五公子……”巧儿的声音越发耸然,“令弟查元恩升任龙骧军都虞侯,查老爷甚为欣慰。只是你的前途了无着落,令他心急啊!”
查元赏冷眼望巧儿:“家父被吴越陷害,毒发身亡,谁人不知?你少装神弄鬼。”
廊下冷光飒飒,一阵阴风半掀巧儿的桃红面纱。严恪听她句句说得若有其事,一下子想起死去多年的严父,双膝颤抖,打湿裤裆。
巧儿最后瞧向疑心重重的冯休道:“冯九公子,不。该称冯三公子才对。你的生母是一名官婢,你两个哥哥与六个堂哥的地位皆排在你之上,呵。”巧儿掩嘴偷笑,“传闻冯延鲁才是你的生父,可他不愿认你,把你栽给过世的冯相爷,那可是真的?”
“……丫头,找、死。”冯休白皙的面上青筋直跳,牙缝迸出几个字。
巧儿不等冯休动作,抬手一指:“奴家家住乌衣老井,不说假话,不信你瞧——”
四人扭头转入浓黑夜色,回眸来,桃纱蒙面的巧儿已消失不见!
“呜……”严恪打着哆嗦呜咽,“早听说附近冤死的鬼魂多,真叫我们遇上了?”
“哼,臭丫头,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刘节的头脑略微清醒。
冯休的下颚微颤,眼内酝酿一股浓烈的恨意远远盖过其他人的恐惧。有胆拿他生父的谣言做文章?这丫头最好真是一缕鬼魂,否则,哪天给他遇上了,定叫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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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虎儿单膝跪地,手按绞痛不已的腹部,粗眉拧成一团,眉下煞白。
廊上两排望不到头的寿字灯笼随夜风缓摇,远近光点模糊连成一线,斜穿眼底。
“虎……”巧儿戛然收音,爱惜颜面的愣少爷恐怕不希望此时撞见她。
林虎儿的眼对上一双忧虑闪烁的圆眸,被发现的巧儿缓慢移出灯下廊柱。林虎儿拍拍腿,对她傻傻一笑:“嘿,是你啊!府里小路绕来绕去的,害我跌了一跤。”
“嗯。”巧儿抿唇,想要扶他。林虎儿吸气,逞强自己站起。
“我没事,呃。”林虎儿一声闷吟。想不到冯休下手如此狠毒,只因他们人多势众,他敌不过……下次,他要讨个公道回来!
林虎儿的不甘,巧儿全都看在眼里,可为了保全他的颜面,她只得装作看不见。
于是巧儿故作轻松地揶揄:“走路还能摔跤?你脑袋真笨,咳。”巧儿的话越说越没底气,她知道,愣少爷不是受点委屈就垂头丧气的人,现在的他定是自责胜于难过。
林虎儿沮丧挠挠头,她的话害他丢脸了?巧儿连忙改口:“不、你不笨。”
谁知林虎儿反大方承认:“是啊,我很笨的,我的头脑比不上大石头他们两兄弟灵光。大石头很会算账。小石头呢,很会算计人,呵呵。”
巧儿困扰地拼命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林虎儿手扶巧儿的肩头坐入廊椅暂歇,自嘲说道:“你别瞧我长着一副看似精明的相貌。其实我脑袋一根筋,很笨的。”
“啊?”精、明?巧儿转动圆眼。
愣少爷的脸嘛,细看,只能说端正有几分、英气有几分,不出馊主意、不胡乱欺负人的时候,蛮好看的……只是、只是,一种错杂的情绪涌上令巧儿的心头。为什么见林虎儿挨打,她心里会隐约作痛?为什么见林虎儿强掩委屈,她会暗暗代他难过?
还有为什么,听到有人说愣少爷的坏话、或是来燕楼的坏话,巧儿比谁都气愤?
哎,她明明记得那日在林虎儿的床上醒来,林虎儿对她大吼大叫:“——臭丫头,我才不喜欢你呢,我一心只想把你赶出来燕楼!”
巧儿不懂,来燕楼关她何事?她干嘛要心疼这样粗鲁的男人呢?不值啊不值得……
林虎儿没留意巧儿的思想斗争,默默流露苦涩的笑容讲:“小时候,我看街上的男孩都有爹抱着、有爹牵着,很羡慕,就跑去问我娘我爹是谁、我爹在哪。我娘告诉我,我爹是江北的大将军,等打了胜仗就渡江来接我们母子回家。”
“我开心地四处宣扬。同龄的小孩子因为害怕我,笑嘻嘻地说恭喜、恭喜。可小石头不信,他笑我傻。我一生气,向我娘告状说院子里的水缸是小石头砸漏的,我娘毒打了他一顿。嘿,小石头至今都没有头绪呢!”
林虎儿陷入了回忆,巧儿淡淡笑听。
“那年,我只有四岁,从天亮爬到天黑,爬了十个时辰,登上栖霞山顶望大江。我想看看我爹从什么方向来接我。以后的每年,我都上山,整整十四年不曾间断,始终没望到我爹来……”林虎儿收拢眸子,“小石头不信,大石头不信,连无颜也不信了。但我,仍相信我娘的话。娘她不会骗我的!”
林虎儿迅速仰头问巧儿:“巧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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