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年身在西北,那偏远之地却是盛传着别处,哪怕是京中也难见的麻痹镇痛之汤药,却是那随夫入营的良氏识药香机缘巧得的良方。
彼时北疆紧戒,时有庸来犯,想来,那良氏识药香身在营中救死扶伤,已然癫狂入魔,世间医者罪过了说不过也是匠人尔耳,她即便是无心私藏技艺,也乏力分心的。反而是偶得有哪处村落受了袭,米大将军派军驻扎,他米大将军爱妻如命,竟是以死相逼也不愿叫妻出营涉险的,便命随行的军医去了,散了良方叫百姓熬药协军,这方子才算出世了。
而后便是九、十年前,米大将军携妻回京卸甲,这倪大夫得知良氏识药香将那军中行医心得录了手札,心中贪恋,便追随了来。
倪大夫道:“我自负医道不肯轻易服了软,可今日之事,若是去了那百草寮,有那米良氏手札在,定然能叫那小子即刻脱险的。”
探风小子现在不过止血缝合,是死是活还全凭天意,祁舍人本就不是狼心狗肺的,却是如何也不忍叫倪大夫自责,只得宽慰他道:“倪先生莫要妄自菲薄。”
那倪大夫却是直摇头:“祁小老爷身不在此道不知其中机要。”
祁舍人闻言便是一愣,可不是么,那黄金千里眼当日也是经由他手,真个便是不识货。
倪大夫道:“若不是米将军治下干预,当年将军夫人在那北疆早叫人称神参拜了,那还不过仅此一方。如今在这京中是瞒得滴水不透,即便是那御医,圣人镇日优居城中,哪需得那一套套急治之术。却是平白埋没了将军夫人心血一片。”
“如何看似埋没便是埋没了,那米氏一杆本就打眼。”祁舍人摇头,叹是这倪大夫今日为着这事,冲击不小,便依了他道:“那便是出神入化的技艺,上门去求了也定然不会给我。既是如此,少不得先生多担待些,实在不行便送上百草寮求治去。”
倪大夫却是丝毫不芥蒂的,收了怅然心思严谨答话:“自是分内,只是一旦发症,伤重至此,怕是时不待人。”
祁舍人心知他是怕就此攀搭了麻烦,误了自己的事,便郑重答道:“全凭先生主意。”
倪大夫安心,踯躅打算何时稳妥,祁舍人见此,便话别,沿着小径离去。倪大夫分心望了他一眼,见他背影孤寒,不意还掩口低低咳嗽了一声。
当日杨氏午睡梦蛇,悄悄寻了他去看,那腹中月份尚浅,不过二十余日,那杨氏满心欢喜,直道是待胎儿安稳了再说。当日倪大夫看了,直觉她定是还另有打算,却不想,不过几日,杨氏身死,也不知到底祁舍人知道不知道那孩儿的存在。
祁舍人如今方才二十有七,腮鬓如玉,须未成形,自杨氏入府过得几日安生日子,与那杨氏伉俪情深不说,便是日日拿了刮刀剃绒毛,巴不得早些长出美髯臭美一番,此事自是少不得要叫杨氏笑话一番,那夫妻二人却是和美得紧。
倪大夫叹得一声,转身回了院落筹备移送伤患。
再说祁舍人回了中院,那寇文包扎了当前来汇报,不过是救那探风小子时与那绿林打扮的歹人过招间得来的蛛丝马迹。他是那祁氏族中自小拨分给祁舍人的护卫心腹,但凭他的身手在那伙人处吃了亏,想来那伙人也不会是何青白来处。
祁舍人与寇文不嫌话长,细细将罪臣赵大人身前身后事探讨了,随后又将寻访匠人及另求一件黄金千里眼之事交付与他。
再看天色,已是天黑,管家寇伯来报倪大夫携伤患出府去了百草寮。祁舍人精疲力竭,膳食都不曾用,倒头便睡了。
这一睡,到了次日一早,他如今是无需赶班入朝,奈何圣人手下舍人五六名,唯独他经验老道进退得宜,寻常该是将如此人才放出去的,圣人却是不知做得何想,十日有八-九日都是点他御前侍奉,更是事事劳累他,平白瞧着像是糟践他一般。
祁舍人神色蔫疲熟门熟路又要入那幕后,正巧远远望见赶班的百官中冷不丁缀了一个小不点的小金鱼儿,他不由竟是笑了一声。
这一日小金鱼儿入朝,怀里兜的便是上山劫匪得来的金银细软兑来的八万两银票,她吃了几日墙灰至今,表章写不好,吵架又无处下口,今日倒是得理不饶人了一回。
她堂堂正正上了金銮殿,还带了个小算盘,算盘她是不会打的,却从怀中掏了张清单出来,这八万救济银买米能得多少,买衣能得多少,修葺房舍能有多少,只管往多了算,恨不得一个银钱掰个三五瓣。
那掌管户部的尚书郎叫她气得,当下便求圣人叫那各部主簿来对账,圣人自是依他。
主簿们得了尚书郎传话,心落在肚子里安安稳稳来了,见了那清单,果是抠搜压榨无所不用其极,当下便道:“米舍人怕是不知,这饷银出京,押运护送吃喝嚼用所耗时日,怕也是一笔。”所言之意便是入不敷出,眼见着便是轻看那区区八万两。
小金鱼儿此时与他几人争锋相对自是明白其话中之意,一时也未说什么,只用那双翻白的眼瞪着他看了半晌,直到圣人眼见不好小狼崽子辩不过人,清了下嗓子正要发话,忽然闻得小金鱼儿冷冷道了一句:“押运护送岂非本职?”
百官膛目结舌。
那主簿百口莫辩,心中大叫冤枉,即便是本职,吃喝嚼用,如何能省了去?!
这一下小金鱼儿傲娇了起来,哼了一声嘀嘀咕咕小声道:“今日你说错了话,少不得罚你几月俸禄,你连我那区区八万都不看在眼中,那罚来的俸禄银便交与我济灾去吧。”
殿中圣人不知听了去没,那户部的尚书郎已然听的个千真万确,当下便绿了脸。
果然,圣人发了话,明着只说是小金鱼儿有理,实则想当然是这等身在其位不谋其职者不容姑息,罚俸三月。
小金鱼儿闻言立刻大声道:“那罚来的俸能买棉衣几何米面几何修葺房舍几何的!”
圣人淬不及防大笑出声顺势依了她,那被罚了俸的几人面色都青黑了,竟然是有备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