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满心满目的荼毒之花为何常开不败。
望着满室的烟霭，任其弥漫在鼻息间。连寻缓缓地睁开双眼，仰望着那高坐在莲华之上悲悯世人、普度众生的金身佛像。
好似在若干年前，她就曾经凄静的跪坐在佛像前，乞求着上天的眷顾和怜悯。缓缓地将她的右手触及左心口，莫名的，她似乎感觉她以前并不喜欢圣光之下的虔诚祈祷。或许，她不信佛，纵使一直被命数牢牢套住。
佛光冉冉，依稀可见的光影下，一身佛衣的老僧移步走近。
连寻面朝佛像，举起线香，拜了三拜，然后将线香插进铜鼎之中。
没有在举起线香时祈祷着什么，只是淡淡的叩拜。
所以，当老僧走到她的身边，疑惑的问了句：“女施主就没有所求之事？”
连寻断然起身，回眸，却见身旁之人看向她。
“原来是圜悟大师。”连寻回礼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别来无恙啊。”
圜悟大师顺手将铜鼎中燃烧殆尽的线香退去，然后看向她笑道。
圜悟大师凝视着身前的佛像金身，静静地参拜。挑开供桌上香炉里的灰烬，然后慢慢道来：“来此之人，皆是因为尘愿未了。老衲看来，女施主心事重重，为何不告知上天。”他见过许多参禅礼佛之人，他们所求之事皆是祈佑私欲、利禄。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他们都期望得到上苍的眷顾。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却只是仅仅借参拜神明来安抚她的内心。
线香烟霭处，袅袅佛光。
连寻抬眸，只是摇了摇头。所谓神明，只不过是凡人寻求庇佑的一种寄托。神明，只在本心以外，虚幻之中。
“阿弥陀佛。”
圜悟大师低眉，右手指间的佛珠轻轻捻动，周而复始，就如天理循环。
竹林里的雾霭更加浓重，山风有些凉。
“这么晚了，小寻寻还没有歇息。”
竹林深处一阵窸窣，然后跳出了一个身着青衫长袍的男子。
连寻闻声，即刻转过脸来，“段西界，你是不是很闲。”
每一次，他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无论她是否愿意。
而如今，他的突然出现已经吓不倒她，反而让她的心底多了一份心安。
逆着夜光，段西界抱剑信步走来，脸上依旧含着一贯的恣意。寻了块青石坐在她的身旁，手中的宝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连寻伸手，将身侧的落叶扫开，往旁边移了半步。当她再次抬眸时，段西界竟然死皮赖脸的从她身侧靠过来。
连寻忍住想要扁人的冲动，片刻，含笑以对。
“段西界，请注意保持距离。”
段西界注视着她，半晌，抿唇轻笑，“在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小寻寻担心在下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对你有所企图？”
段西界在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神色和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戏谑，以至于让连寻忍不住在心底暗诽。
见连寻面色渐沉，段西界只好调转到一旁，将手枕着青石突起处，嘴里还含着调侃的微笑。
由于双手环在脑后，无意间，手中的长剑便滑落到身侧。
看着这把泛着寒光的宝剑，连寻心里生出点点异样。伸手触摸到冰凉的剑鞘，不由道：“这把剑，好像很熟悉。”
一句话，将段西界的惬意瞬间打破。几乎是一刹那，段西界伸出手在连寻拿起它之前将宝剑放到一旁，但是连寻还是没有忽略在触碰到剑鞘之时剑身出乎意料的轻颤。
不止是轻轻颤抖，连剑身上镂空处镶嵌的血红宝石也突然红光乍现。
“段西界，这把剑怎么会……”连寻更加的疑惑，将目光从剑身转向段西界，却没想到他目光一滞，然后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半晌，连寻竟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一丝哀伤和凄冷。哀伤？像他这般的男子怎会流露出如此的神情……
“这把剑，名曰：绝尘。”
段西界就这样凝视着她，静静的将一旁的宝剑握在手中。
“绝尘……”决断前生，了却红尘。
连寻望着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陌生的画面：一望无垠的熔岩之海，一览无余的凄清死寂，在一片红光中的漆黑深渊深处，一袭黑衣的女子背对立于堕海深渊……
熟悉，亦或是记得，所以，连寻才会如此忘情的想要靠近这把剑。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般的情绪？这种无形的引力，好像渐渐地想要将她推入记忆的黑渊。
风里夹杂着一丝尘烟，清浅的线香味。
连寻低低地念着这把剑的名字，对于她刚刚的问话却始终没有得到段西界的回应。就在连寻想要寻根问底之时，抬眸，一阵风拂过，段西界已然离去。
待到她进屋，房里的灯火尽灭后，段西界才从树间落地，落座在原来的青石之上。
段西界仰头望天，须臾，似有一声寥落的叹息，自唇齿间缓缓滑落。
远处，山寺里轻轻地飘出一阵悠远的横笛声。段西界起身的脚步一顿，还没等他判断是否听错，就已经朝着远处那抹淡淡的笛音飞身而去。
横笛起，曲调漫漫。
月光下的男子，一身缀满梵文的佛衣，苍老的面容，白胡飘飞。
白发三千，虚幻幽境。
凡尘过往，已成痴念。
清幽空灵的笛音，在一阵红光过处，戛然而止。
抬头，沧桑且清明的眼眸里，花木潇潇、山风过隙之处，一袭青衫的男子倏忽飘身而下。
“你，是谁？”
段西界移步走近，眼神过处，却是一个已过五旬的老僧。
“阿弥陀佛，老衲圜悟。”
圜悟大师面色不改，将手中的横笛收起，再次看向他时倒是和善的向他行了一礼，“不知施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段西界抬眸，老僧慈眉善目，倒正是这几日与连寻参禅礼佛的圜悟大师。
他抱剑倚靠在树干旁，片刻，只是朝圜悟笑了笑，一双眼扫视着面前之人却是有一丝防备和提防。
风起，一阵刀光剑影，从绝尘出鞘到回鞘只消刹那。
树下，圜悟的半张脸都沉浸在斑驳的树荫中，看不清表情。
从段西界出剑到现在，他依旧稳稳立在原地。
段西界睁开了双眼，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竟蒙上了一层不明的惊异。
因为，他明明清楚的看见这个白胡老僧以掌代剑将他逼至数米外，不可能，一瞬之间，面前之人就可以回到原地。
“你，到底是谁。”
段西界收回还在轻颤的宝剑，剑身处的红光愈来愈刺目。
绝尘，从来只对与魔界有渊源的人起反应，如今，宝剑握在他的手中却有些不受控制，还发出阵阵尖锐的鸣音。
莫非……段西界断然抬眸，能够瞬间转移，一定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