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之间,一片红色映入眼帘,什么情况?四周锣鼓喧嚣。轿子中的新娘么?自己之前不是晕倒在家中么?难道是家人开的玩笑?
伸手将碍事的盖头掀开,登时愣住。新娘只盯着自己的双手猛瞧,神情错愕,仿佛那手不是她自己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手,我成了别人,借尸还魂么?一定是个噩梦。梦醒了就结束了。
然后一切就像是旧电影里的默片,新娘按着司仪和身边的人提点,提现木偶般的完成了婚礼的流程。
白日盛大的婚礼,让北平城里的人们深深的震撼了,如今天下方定不过几载。像这种皇室级别的婚礼仪式,盛大的排场还是很难见到的。虽然,不能像达官贵人们一样参加王府的婚礼,但是,仅仅是婚轿的经过,十里红妆的气派就够北平城的百姓津津乐道好一阵子了。
不管是府内还是府外俱是一片喜庆,身为新郎的朱高炽这一天对他来说非同一般。自己身体残疾,不谙骑射,性格沉闷。不讨父王喜欢,母亲也与他不亲近。而今日父王与母妃都待他极好,新郎心中甚是欢喜感念。因而对这个还未见面的妻子很期待。
华灯初上,喜房里红烛相映成双,新娘独自坐在喜床之上,随着时间静静地流淌.等新郎走入房里,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蓦然心绪激动,快歩走上前去,伸手掀起新娘的头盖来。就见珠光宝气的头冠下,一张温婉如玉的脸庞。新郎稳了稳情绪,转身端起桌案上的酒杯递过去道,“饮了这杯酒。你我便是夫妻了。望相濡以沫,相携白首。”
半晌,木木呆呆的新娘垂首敛眉低声嗯了一下,情绪激荡的新郎没看新娘的呆愣,只以为是害羞。待一杯酒饮尽,新郎坐在新娘的身旁,执起她的纤纤玉指,缓缓的诉说起今日的欢喜。平日里沉静的燕王世子,并没有发觉今晚的自已与从前多么的不同。他大概是对美好的妻子一见倾心吧。忍不住亲上了那让他心头庠庠的樱桃小口。
那边的新娘,却努力的想让自已从这噩梦中醒来,眼前一切既现实又虚幻。她此时无比的清醒和混沌。这真是一场离奇的梦啊。
一梦方醒,新娘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愣神很久的新娘盯着自己的丈夫看着,不是秃瓢,很好,不是清朝。作为一个江南女子,从小听着老辈人讲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是很难接受自己有朝一日变成清朝人。便宜丈夫的满头青丝,还是比较符合她的审美美学。
昨晚看见卧房里有桌椅,那就应该是唐朝以后。唐人卧榻,到了宋时才用高椅一类的家具。同时也不是元朝,元朝统治者将人分为四等,汉人第四等。并且规定所有汉人女子嫁人前必须由元人破处后,才能出嫁。故那时很多汉人家新妇所生的第一胎都要溺毙,令人心痛的无奈之举,同时也是饱含血泪的无言反抗。自己以完璧之身出嫁,那么可以排除元朝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自己可能身处宋、明两朝。可自己没有旧主的记忆,自己叫什么,是什么身份呢?便宜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家呢。再瞧这喜床,真是华丽丽的,这家人家必定非富即贵。自己得小心行事,尽快弄明白身份。要是露出马脚自己这个悲剧就要变成惨剧了。
屋里静寂无声,穿着蓝色细花纹上衣下袄的使唤丫头端着脸盆衣物,一一排开,伺候着两位贵人,只听到走动的声响。新娘暗道,这户人家应该是个富贵人家,连丫鬟都教养的这么好。不知道哪个是陪嫁的丫鬟,只是看来连打听情报的人都找不着诶。这气氛真严肃,只能一声不吭,由着丫鬟摆弄。一会儿盘头弄发,一会儿描眉贴钿。铜镜照着光华闪闪。里头的人蓝底花鸟褙子红边绣着龙凤图腾裙裾边坠着玉佩,这身常服看着深沉大气,里三层外三层的丝绸披在还算不沉,只是头上戴的九翚四凤冠,金龙玉凤口衔宝珠,蓝花点缀翠叶环绕,金云如意宝石镶边。照得人明艳华贵。甚是沉重,这能抻着个脖子。
“世子妃”丫鬟低声唤醒了呆愣的新娘,‘啊,原来我是世子妃,某个王爷的儿子的媳妇,看来要小心。古代皇室实在是危险的很。若是漏了马脚,被当做妖孽烧死了就冤了’就看见她家相公走在前头等着她了,这是要去哪?新娘抬脚跟上。
这头世子妃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和自己的丈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绕着九曲回廊。那头世子朱高炽心里感慨妻子性子沉静,模样端正正是和自己合得来。不料脚下不注意畔了一下,就要摔倒在地。旁边的世子妃下意识连忙扶住他,险险没弄得尴尬。一直走神的新娘此时才发觉丈夫腿脚不大方便,走路磕绊。
一行人最终来到一处殿堂,房上的屋檐走壁、神兽林立。青苔琉璃瓦透出层层庄重,果然一副王府气派。没多久,里面一声尖细的传唤声,“世子与世子妃觐见!”
移步堂内,堂上坐着两人,即燕王爷和燕王妃。随着世子一起请安过后,王爷与王妃细细瞧过这个世子妃,问了两个问题,回答的都不错。还待在详加考校。
不料,风波骤起。
“父王,孩儿今个得了一匹宝驹,求您来相相!”只见一个衣着华贵骑马短装的十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叫嚷道。引得屋内的所有人将目光转过去。
这时,世子妃才微微抬眼,瞄了一圈。暗道,这公婆两挺年轻,王爷气势威严,王妃风姿卓越。看到顽劣的小儿子,王妃无可奈何的蹙眉叹气,而王爷却没几分生气的意思,口中呵斥“煦儿,不得无礼。”瞪着身边的那些奴才,示意带走那孩子。那边却是另一番情形。这朱高煦素来在府中横行霸道,任性胡为。偏偏燕王爷吃他这一套。
于是,按照以往的性子,朱高煦不能罢休,一把上扑上前去,囔道:“不嘛,就要父王陪我去,我这么听话,师傅们都夸赞孩儿武艺高强,可孩儿觉得父王才是最厉害的。父王,你如果不来,孩儿就不能和父王一样做个大英雄了。求你了。”闹得王爷无法,王妃柔声劝道。“煦儿,昨日世子大婚,今日携世子妃来觐见,我与你父王要仔细的考量世子的新媳。你且回你的小院。过两日,你父王有空了,再来教你武艺。可否?”
王妃劝说无果,朱高煦还是吵闹不堪。接着,世子上阵。
“二弟,父王这两日旧疾反复,须得多加休养。要不,过两日吾与尔一同去马场。”
“我才不管这劳什子,孩儿从来只知道要想父王一般,活得轰轰烈烈,最是讨厌那些假仁假义。大哥,你还是管好你的腿脚罢,哼!没来得,在这里咒人。可恶的很。”说罢,睁着眼巴巴的望着燕王爷,神情里满是慕孺。他这幅样子,无论谁见到,必然父(母)爱泛滥。让人都要忘了,刚才他可是字字诛心,气势凌人的很。
世子被他噎了一口,也不恼。只在那边苦笑,微带愧疚。一直充当透明人的世子妃腹诽道,世子爷倒是咽得下这口气,不知他是假仁义还是真懦弱,只叫人看不出真假。
一时间,气氛尴尬。燕王又好气又好笑,王妃又头疼起来。她这个二儿子,从小就很聪慧狡黠,尤其喜欢骑射,脾气样貌最像燕王。就是宠爱过了,任性暴躁,和老大一直不对付。现在,孩子也长大了,性子越发的无所顾忌,真是管也管不住了。
“好了,高煦不要胡闹了,还不向你的大嫂问安,嗯?”燕王挑了挑眉,正色道,语气不容置疑。
朱高煦只好向刚刚出炉的世子妃请安,瞧见世子和煦宽厚的笑容,觉得不服气,忍不住讥笑他,“这么可人的美娇娘,真是便宜了你,我尊敬的大哥,哈哈哈。”神态轻蔑,很是欠揍的挑衅。
这回连燕王夫妇都听不下这般混账的话了。燕王爷这次真的动怒了,瞪着朱高煦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你这混账东西,不敬兄长,侮辱长嫂。本王今日就要收拾了你,来人,把这混账拖下去,杖打十五军棍。”燕王发怒,犹如火烧燎原,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要被焚毁了似的。
王府护卫听令,上前拖着二王子往外走。
朱高煦这回是真的怕了,大叫道:“母妃救我,孩儿知错了。饶了我这回吧。”
“且慢父王,高煦年幼无知,恳请父王放了他这回。”世子连忙跪地求情。
与世子一起跪下的世子妃,也说道:“父王,儿媳观小叔此人,虽然年岁犹小。但是心性不坏,心直口快。行为之间有些差池,但是心里敬爱父王。大概见不得他人说你身子不适,故而口不择言。念在二弟一片孝心,望父王免了这皮肉之苦。”
燕王觉得自己大儿子的媳妇真是个妙人,几句话就消了他的火气。于是,燕王仍然板着脸说道,“好吧,就饶了这混账一次。不过,还是要惩罚的。就由世子妃来惩戒他。”
于是,一干人等望着世子妃,好奇世子妃会怎么惩罚府里的小魔王。
面对这样的转折,毫无准备的世子妃愣了一下。思绪转的飞快,几息之后,心里有了底稿。王府的两位地位最高的王爷和王妃,很明显很宠爱这个王子。所以,不能重罚。但是,这熊孩子刚刚说话轻佻,言辞刻薄,要是就这样毫发无损、轻轻带过,以后对自己这个长嫂将会更加不敬,那我还不憋屈死了。
“回父王,儿媳觉得小叔一片孝心,一定愿意为父王母妃祈福。要不,就罚他沐浴焚香,闭门吃斋抄经一百日。”世子妃猜测,二王子应该是个好动之人,而且重武轻文。让这样的人修生养性一定很有趣,不是么。以孝为名,容不得他推辞。而且抄经比挨军棍轻多了。
果然,刚刚还蹦跶的欢快的二王子这下蔫了。好似斗败了的公鸡,气的牙痒痒却又不敢言。他可不想被揍十五军棍,而且此时的他也反驳不了世子妃。但是对于闭门抄经,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好感,更不用说一百天不能出门。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冲动玩乐的年龄。而且平日里的王府中的混世魔王,从小到大,对于习文这件事都是糊弄过去的。抄经吃斋,还不得他愁白了少年头。不过,他一定要还回去的,让这个和大哥一样虚伪的嫂子知道睚眦必报的二殿下是不能惹的。
看着一声不吭的二儿子,燕王心里赞叹一声,觉得这个大儿媳妇恭顺贤淑,手段也不差。心思敏捷,不卑不亢,而且能压制自己这个任性的二儿子。于是朗声笑道:“高炽,你这新媳倒是深得人心,有大妇风范。此法可行。”
风波抚平,王妃令人端来皇宫里赏下的贡品,北平城中见不到这些南方的时令果品,众人分而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