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严寒,解冻的极寒苦水滴落在眉间,一滴惊在心头,两滴让心脏加速了血液,三滴已是极限,华胥清猛然睁开眼睛。
安鸢刚移开蘸湿的手指,很简单的巫族手段,华胥清看见娘亲担忧的目光,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窒息的感觉也减轻了。
“清儿,哪里不舒服?告诉娘亲。”安鸢温暖的手指抚上华胥清的小脸,刚才看见儿子昏迷不醒的担心毫不掩饰。
也许是孩童辞藻的缺乏,华胥清还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烦闷淤积,撒娇一般撇过头去,这一撇可好,一个微张着小嘴正睡得酣甜的小人儿映入眼帘,吓得华胥清连尖叫都忘了,只是大张着嘴巴,吃惊极了。
“这是船上那个小妹妹,清儿还记得吗?”安鸢以为华胥清看见陌生人躺在他的小床里所以被吓到了。
华胥清摇摇头,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连从屋子另一边传来的轩辕九里熟睡的鼾声都没有注意到。
“昨晚清儿在河边睡着了,摔倒的时候被石头磕到了脑袋所以晕了过去,可能没有看到吧。”安鸢自行脑补了当时的情景,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不愿再去接受其他的事实。
当时安鸢跑到华胥清身边的时候,他的额头上都是血。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和尖叫声,当时轩辕九里就在华胥清身边,看见小伙伴突然间摔得满头是血,一时慌了神,哇哇大叫起来,让场面惊悚不少。
有一刹那,安鸢差点失控,还好当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安鸢头顶传来。
“给这两个人都泡泡热水。”惑人说着塞到安鸢手里一个软绵绵的包裹,他的话像一块夏日里的寒冰,冷彻人的心扉,让临界点的安鸢得以冷静下来,不至于让体内巫族的力量酿出大祸。
安鸢的目光好不容易从华胥清额头移开,看着自己怀里的红色包裹,里面一个小脑袋正好奇地回望着她。也许是婴儿纯澈的目光给了她一丝坚强,一旁的惑人又俯身抱起昏迷不醒的华胥清。
此时已经快黎明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谁也没有再提要办盛宴庆祝的事,人群就这样散了,人人心中都蒙着一层雾水——那位贵客,到底来了没有?
惑人抱着昏迷的华胥清,安鸢魂不守舍地抱着婴儿,儿子的昏迷已经让安鸢战胜了面对惑人的恐惧,他们身后,轩辕九里抽抽搭搭寸步不离。
一回到家,安鸢就开始忙着生火烧水,甚至都忘记家里来了一位贵客,也许是两位,但意义明显不同。
安鸢按照惑人的吩咐,分别给两个小家伙泡了热水澡,婴儿可能是哭累了,安鸢给她泡澡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刚才夜色太浓没有看清楚,泡澡的时候安鸢才发现,这是个初生的婴儿,看着她不停嚅动的小嘴,又听见她小小的肚子里发出的有违身形的响亮咕咕声,再加上安鸢脑海里那艘海船的惨状,安鸢一下子联想到这个婴儿来到人世的第一天,竟然经历了大多人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惨烈,又想到这个婴儿很有可能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安鸢从灶台上取了些米粥的汤水,婴儿不哭不闹的,闭着眼睛就把汤水喝了,吃饱后就沉沉睡去,可见是累极了,就算她不是惑人所说的能带给整个华胥一族希望的贵客,她也是个了不起的婴儿。
“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呢。”安鸢不由感慨道,这个婴儿自出生这一天就与至亲分离,不知她的身世,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不知她来自何方,但她却能在一艘经历过大难的海船上生存下来,且是唯一一个生存下来的人,而且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出求救一般的响亮哭声,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外面的世界并不像华胥村里这么安宁,各方霸主无休无止的征战,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甚至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而华胥村里唯一有感触的,恐怕只有从小生长在外面世界的安鸢了。如果华胥村只是一个梦境,她宁愿睡在梦里,永远都不要醒来,奢望这份安宁能够伴其一生。
等安鸢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婴儿来到房间的时候,轩辕九里正躺在她的床上,仰面朝天睡得正香。
下一眼,安鸢惊得差点失手把婴儿掉到地上。
“不用害怕,他百焦聚火,我在用针灸帮他泻火。”惑人正坐在华胥清的小床旁,纤长的手指正握着一根很长很细的银针,打算扎在已经像只小刺猬似的华胥清头上,所以他连头都没回地说。
安鸢手里抱着熟睡的婴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且不说她对惑人的忌惮,这个小房间里除了三个不省人事的孩子,就只剩他们孤男寡女了,在古代,尤其是对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来说,即使华胥村没有浸猪笼这样的酷刑,也给足了人们贬低她的资本。
最终华胥清的安危在安鸢心里战胜了其他顾忌,安鸢走到小床边,低头看着似乎已经安然入睡的华胥清,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身体忽冷忽热,痛苦难耐了,安鸢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安鸢伸手把婴儿也放进小床,小床正好能容纳得下这两个孩子。
惑人扎完最后一根银针,用手背略微拭了下额头的汗水,起身打算出去。
“惑人师父。”安鸢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惑人停下动作,看着她。
四目相对,安鸢终究接触到了那冰冷漆黑如无底深潭一般的眸子,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凉意迅速麻痹了大脑,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逼迫得她很想夺门而出,她是一个年轻的只有十七岁的母亲,在这种压力面前,她很想哭,很想崩溃。
最终安鸢用指甲掐破了手指,才能唤起一点理智,“对……对不起……我……”连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
“我们出去说吧。”看着身体已经在微微颤抖的安鸢,惑人说道。
不等安鸢反应,惑人就率先出了院子,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东方微白。
来到室外,清晨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安鸢清醒了一些,刚才在密闭的狭小空间了,惑人周身所释放的压迫感简直令安鸢窒息。
“你想说什么?”光线仍然昏暗,彼此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清儿他……他怎么样了?”安鸢为刚刚连句问话都问不出来的自己感到懊悔和羞愧。
“他没事。”惑人的回答虽然简短却很能鼓舞人心。
安鸢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我会将银针取出来,你再用自己的方法将他唤醒。”惑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自己的办法!这几个字犹如鞭笞,狠狠抽打在安鸢心上,安鸢自己的办法,不就是巫族的办法吗!安鸢震惊地嘴唇发白,灰褐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惧,暗夜里,异常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