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除了一个三房的姜侧侍,其余人是苏烟事先就想到了的,苏府的水很深,这一点从她进府之后的各个方面都可以明显的体会到,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苏心知一开始就为她安排院子,却直到晚饭时才让她和苏家其他人见面的这一做法。苏心知究竟想传达一个什么意思,苏烟暂时还看不出来,但进了那个花厅之后究竟会有多少人等着让她接招……她还是心里有数的,看着眼前那灯火通明的院子,一直带路的朱砂也躬身退到了一边。
“主子,就是前面了。”
“好,你先回去吧。”苏烟向他吩咐之后,带着清秋向着那明亮之处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子里似乎有人抽泣的声音,而立在门口的一个个头不高的小侍立刻朝里面通传了一声,“大小姐来了。”苏烟看了他一眼,看来这是苏心知身边的人了。
一迈进去,果然各式各样的目光就都向着她投来了,不过最明显最有冲击的一道目光,还是那个脸上眼泪都没擦干净的苏四公子苏屏箫瞪过来的,他看着苏烟,一脸的委屈加不服气,苏烟嘴角都忍不住要往上勾,如今距离她进苏府不过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的光景,看来这小鬼是受罚途中就被人解救下来了啊。
只不过这也一早就在苏烟的猜测之中,端看苏屏箫总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举动,就知道他在家一定是极为受宠的角色,而自己一来就让他吃了如此大的一个亏,不仅仅是跟三房,只单单是这个年纪还不大的苏四公子,她就已经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苏烟的目光淡淡从苏屏箫脸上略过,然后对着屋中上首坐着的苏心知先行一礼,“家主。”
“嗯。”苏心知的应对仍是淡淡的,也没有要把她给在场诸人介绍一下的意思,显然是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先说过什么了,现在只是对着她一点头,然后向一旁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这是你两位姨父,前去见个礼吧。”苏烟于是随着苏心知示意的方向看过了过去,入眼的是两位年纪并没有差太多的男子,看上去都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并且养在这高门大院之中,保养的都很得当……虽然对于苏烟来说对两个男子用“保养”这个词还是会让她有些背后发寒,不过总算已经是有了几分适应。看座次就可以分辨出他们的身份,苏烟一直垂着眼帘礼谦恭顺,算是很正式的向他们二人行了大礼。
“二姨父,三姨父。”
“好孩子,你也不容易。”苏心知的正夫娘家姓郁,生的并不是太俊秀美丽,但总是一副笑模样很容易接近的样子,让人看着都会有几分亲近,可她此时说的话,却让苏烟眼角微微一动。不知是不是她敏感,但这句话……实在太像是话里有话。
这也算是苏烟第一次见苏家长辈了,郁氏是准备了见面礼的,苏烟谢过之后便收下递给了清秋,一番做派却很是大方,不见半分拘谨或是小家子气,这样的表现落在郁氏眼中,他虽面上不动声色,但眼中却忽的闪过了一丝光亮。
“看这孩子,那双眼睛真是和长妻姐一模一样,天可怜见,如今你回了家,长妻姐她泉下有知,也该放下心了。”这次开口说话的则是三长小姐苏心嘉的正夫唐氏,他看向苏烟的时候,苏烟不禁一怔,只因这男子怀中还搂着一脸不服气以仇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苏屏箫,可是这唐氏竟然可以视而不见,依然一脸春风化雨的模样和自己和颜悦色的说着话,并且从表面上让人看不出半分不对来,这一分功力,倒是苏烟一早没有想到的,而他口中提到的事情……苏烟还记得,这话苏心知也曾经说过一次。
难道陆泉的这双眼睛真的长得那么像已经过世的苏心喻?这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巧合度也实在是有点太高了,不过倒是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
对于两位长辈的寒暄苏烟只是应下而并没有搭腔,唐氏一笑也将准备好的见面礼递了过来,苏烟双手接过的时候,正看见苏屏箫飞快的对她做了个鬼脸。
苏烟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在苏屏箫打算偷摸着进一步进行自己的表情攻击时,门外传来的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就见苏屏箫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就僵硬了身子,然后立刻把脸埋进了唐氏的怀里。
不用看,苏烟也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表长公子到了。”门口的小侍这才通传,而简修兮也是等他通传之后,才带着那春山般的笑容迈了进来。
苏烟站在花厅中间,回头就见简修兮弯着的一双明目看向屋内的众人,然后笑着道了一句,“倒是没曾想,这就下雪了呢。”
苏屏箫刚才那苦大仇深和后来被逮到的心虚立刻都不见,一双眼睛盯着唐氏就想出去玩,唐氏却只是好笑的向他摇了摇头,“本就晚了,下了雪更冷,你才跪了那么长时间,还想着玩?不仔细再害了病。”
苏烟的目光不禁又看了过去,不过这一次有反应的却是郁氏,他笑的也是一片和蔼,笑着对苏屏箫道:“这时节的雪积的可快,屏箫要是想看,找几个丫头小厮让他们在院子里堆起个雪景来也就是了,今晚就别去了,晚上让厨房煮些姜汤祛祛寒气要紧,明日一早再玩也不迟啊。”
两个长辈都这么说,苏屏箫就是再任性也不能不听,于是他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而简修兮眼中的笑意更浓,苏烟忽然意识到,他根本就是来刻意转移那小鬼的注意力的。而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简修兮的目光也瞥了过来,他微微一笑,无可挑剔的向苏心知几人行礼之后,他的目光才再次落在了苏烟身上,“这就是烟儿吧,说来上次我也见过你一次,那时便有些觉得你的眉眼和表姐相似,到不曾想……也算是缘分了。”
苏烟动了动唇,听到身后苏心知的声音,“你该称呼表舅。”
“表舅。”苏烟行礼。
“快起来。”简修兮依然像上次一样是独身一人行动,他忽然拿出了一个镂金的镯子,明明金银在一般高门之中都被看做是俗物,但苏烟只看了一眼就不得不说,这只镯子的工艺,恐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极细的金丝一圈圈缠绕,一只金羽孔雀的造型便已呼之欲出,而下一秒,简修兮竟就这么拉起了她的手,然后为她将这只镯子戴了上去。“这是我年幼时在表姐那里看到,软磨硬泡迫的表姐无法最后赠给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送给烟儿,却是再合适不过。”简修兮笑着,但神情之中已经有了几分哀伤,最后他拍了拍苏烟的手,才放了她自去坐了。其实简修兮辈分虽长,但年纪绝不会比苏烟大出太多,可就是如此不顾男女之防的事情,却被他做出了再正常不过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真正慈爱的长辈,关照着他的后辈。
苏烟最后又看了简修兮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二房、三房的几位还未曾见面的小姐公子陆续都露了面,苏烟与他们只是简单见礼,第一印象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暗暗记下了各人的名字样貌。二房二小姐苏以莲、三小姐苏以逦皆是嫡出,而二公子苏闲庭则是由侧侍魏氏所出;三房三公子苏屏锦是由正室唐氏所出,而四公子苏屏箫,以及还没有到场的四小姐苏以迦,竟然都是那位依然还没露面的神秘的姜氏所出。
苏烟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但看着苏屏箫对唐氏亲近的模样以及这两次相见他近乎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举止作风,实在是很难想象他的身份只是庶出。这一下苏烟对于唐氏的兴趣就更大了,真的会有主夫如此心胸宽广,待庶子如同己出?苏烟疑惑,却暂时没有答案。
姜氏和苏以迦的迟来众人似乎早就已经习惯,听闻是因为三长小姐在书院的工作很是忙碌,而姜氏总是会等到妻子回来后,才带着女儿去唐氏那里请安。这样的讯息就简直更值得玩味了,不过仍然是轮不到苏烟来说什么,她正和苏以莲描述着刚刚结束不久的西北战事,就听郁氏忽然向简修兮问了句话。
“晏然那孩子,难不成还在佛堂跪着不成?都已经七天了,就说是尽孝,也没有这么糟蹋自己身体的。”
苏烟立刻留心注意起来,苏晏然,那是如今与她苏烟一母所出的弟弟。
“我先前去看过,他应了说晚上定会过来,只是七日都在佛堂,所以要先回去梳洗一下,想是也该快到了。”简修兮的话音才落,门外传来的声音就像是印证一样,立刻便响了起来。
“大公子到了。”
所有的谈笑声都低了一分,而当苏晏然迈步进来的同时,苏烟看过去的目光正与他相视正着,就见这个长相俊逸,但却十分清瘦的少年神色一震,而后便呆立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