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这个空间之后,苏烟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觉到日子如流水一般度过,去新阳书院求学的事情一定下来,郁氏便以极高的效率帮她打点好了一切,如今等苏烟再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竟是已经坐在了前往青州的马车上,马车缓缓驶离了京外城郊,路过一片片还在等待春意的农田时,清秋手中正在准备的茶已经泛起了香气,清碧撩起了一旁车窗的帘子,脸上尽是遮掩不住的欢喜之意。
“主子从前可曾去过青州?”见车上的两人都不说话,正在兴奋中的清碧便先挑起了话头。
“不曾,怎么,清碧你曾经去过?”他们一大早天就从苏府出发,轻装简行,除了带上清秋清碧两个,苏烟只是由着郁氏为她安排了一个随奴和四个家丁,一行八人一车四马天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门,如今苏烟正在车中假寐,听到清碧的问话,她并未睁眼,只是也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主子从未问起,我便也就没说过,我是青州人士,如今爹娘弟妹也还都在青州老家,只不过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联系了。”就算清碧是再活脱的性子,说起亲人生离之事,也不由得降低了音调。
苏烟的目光定在了清碧的身上,看着这个也只不过才有十九岁的男孩子眼中闪过的一丝落寞,问道:“你家在何处?”
清碧一愣,瞬时明白了苏烟的意思,他笑笑,却是摇头,“多谢主子,老家是在穷乡僻壤的地方,离着新阳却不是那么近的,可没有道理要主子再为奴才麻烦的道理。”他答得每一句话都十分合体,但苏烟好歹也和他们二人朝夕相处了一段日子,清碧究竟有没有说实话,受过特训的她自有一番计较,不过清碧显然不想在家人的事情上多谈,眼看苏烟还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他赶忙招呼了一直在旁安静不言的清秋一声,“清秋却是随着郡王卿在幽州长大,对于青州的事情怕是……清秋?清秋?”话才说了一半,结果清碧却发现清秋根本就是在发呆,全然没有听到他刚才和苏烟的对话。
“啊?”清秋猛地回神,便看到苏烟和清碧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是他神色中仍有一分的惶然,似乎又考虑了片刻后,他才向着苏烟说出了心中所虑。“主子,您在苏家还没有站稳脚跟,如今又要去青州求学,这一来回怕是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就这么将我和清碧两个人都带走……院子里的事情,怕是会乱了分寸。”
“原来你从昨晚开始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苏烟摇了摇头,就算她几次明言暗示,可清秋在她面前却仍然是有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脑子里想的事情若是不转个四五回那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明说的,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是足够沉稳,但是若想要他真正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却还是太过瞻前顾后犹疑不定了。“就是因为我还没有在苏家站稳脚跟,所以我才要将你们两个都带上,家主让我来到青州,所想要争取的就是这一年左右的时间,我人既然已经都不在苏府了,就算把你们两个都留在府里又能如何?反正如今院子里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说不定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之间也该差不多争出个高下了。若是把你们留下,身后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可以被人抓到的把柄就太多了,我何必要舍弃你们去承担这个风险?”苏烟一席话说完,见清秋的表情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又是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们能从郡王卿身边脱颖而出,自然能够在我不在的时候也在苏府开拓出一片空间,而我到苏府的目的,也主要就是这个。”
“主子,清秋绝非此意。”苏烟明明还是语气轻松的笑着,但清秋的脸色却已经是一白,甚至连带着清碧的表情也都凝重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不过放心吧,我远离京城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你们跟在我身边,要做的事情远比留在京里还要多的多。”苏烟说着,瞥了一眼马车外离着她们有一段距离的几个家丁,略微压低了声音,“我离开之前,家主曾经透露给了我有关郡王爷的消息,她说,如今朝中弹劾郡王爷的呼声很高,罪名便是有关西北之战,虽说以郡王爷如今的地位她们不能动之毫厘,可明显有心人谋算的只是郡王爷手中握有的包括承亲王留下的兵权,家主究竟为何要特意与我说起这件事,你们二人心中也该有数。”
清秋方才惶恐的情绪立刻便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分凝重,他微微皱起眉头的模样,倒是让从未见过他如此的苏烟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她从这个总是很温婉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在她意识之中才真正应该属于“男人”的气质。
“是在……提醒主子?”清碧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苏家不在朝中,但却是对朝中的形势了如指掌,并且苏家的名声和遍布天下的门生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苏氏一族从来小心翼翼的不站在任何一个队伍之中,而越是这样的中立,就越是一种牵制。”苏烟从清秋手上接过了茶杯,“更何况,这世上又如何会存在绝对的中立?”
“这话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苏烟并没有把话点的太明白,清秋没有答话,而清碧则干脆已经缴械投降了,他摇了摇脑袋,表示不再继续去琢磨苏烟的意思,“还是主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吧。”
苏烟笑笑,她的确对于清碧没有清秋那般的看重,但清碧是不是就真像他表现出来的如此庸才,她不置可否。“那你就听好我的第一个吩咐,等到了书院之后,不仅是我要学东西,你们两个,同样也要。”
“我们?”清碧和清秋对视了一眼,但这是是主子的命令,他们只能有一个回答,“是。”
于是三人于此的对话告一段落,苏烟看了眼窗外似乎是要接连天际一般望不到尽头的农田,在心中测算了一下此去新阳的位置和速度,然后向清碧求证,“清碧,我们这一走,恐怕要走上十天左右吧?”这慢悠悠的坐马车行进,可与之前她随着大军疾行差得远了。
“以眼下的速度,十天半个月怎么也是要有的,新阳在青州东北,快到并州的地界,距离京城可有些路程。”清碧到底是本地人,就算是已经离家多年,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很说得上来的。
“那我们眼下走的这条路,在途中可会经过荆河?”冷不丁的,苏烟忽然问道。
“荆河水急滩险,我昨日问过钱丫头,咱们是特意绕路走,不需要渡河的。”虽然也不明白苏烟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清碧没有多想,如实回答。
苏烟没什么表示,也没说话,清碧口中的钱丫头就是郁氏这次点给她随行侍从中的随奴,大名叫钱楠,年纪不大,也只有十七岁,可是跟着来的几个家丁,她却在其中稳稳的有几分威信,苏烟虽然也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钱丫头,但只是一眼,就足以让她留下不浅的印象了。
如今她挑选的这条路线,是让苏烟第二次对她有了些思量。
片刻之后,苏烟似乎是考虑出了结果,开口道:“你去告诉钱楠,不用绕路,我们直接渡河过去,新阳书院虽说每年三月中才招收学生,但新院如今的名气俨然已经是和五大书院齐平,我们出发的本就不早,再耽搁几日,入学的事情还好说,但在书院左近找房子落脚,安置你们几个,恐怕就要费一番功夫了。虽说家主和三姨母对于我求学之事都是很大方,但不仅是钱财的事情,这些没必要的麻烦,还是能省则省。”
“是,既然主子这么说,我也是知道荆河有几个河口渡头是平缓些的,就让钱丫头选个近些的路线走吧?”清碧询问道。
“嗯,你安排吧。”刚才说的那些虽然也是理由,但是对于苏烟来说,她还有个更重大的缘由在其中,虽说距离任务截止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但是既然途中有这个机会,那就不要错过。只不过河流不像是湖泊,对于这种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的流水,苏烟要费的功夫却也是不少。
清碧前去传话,清秋则很是安静的已经拿出了行囊中早就打点好的大氅,“主子,这天乍暖还寒的,还是仔细多穿些好,估摸着我们要到正午才会寻地方用饭,主子就先寐一会儿……”
清秋的话还没说完,苏烟便听到他们马车之旁接连传来了勒马的声音,而他们乘着的马车也是停了下来,清碧还没坐回来,就听帘子外头少女清澈的音色清楚干脆的传进来,“大小姐,前面行车的似乎是遇上了点麻烦,正拦了咱们的车,马车上有着他们的族徽,应是叶家不错。”
“叶家?”苏烟略想了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