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泉,跟上。”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苏烟发呆,被姬玄靖吩咐的另一名偏将已经牵马来到她面前,苏烟即刻上马策至女子身侧,而此时威华将军所率领的援军也完全落入她眼中,看到原以为至少有三千数的军队其实只有一千人,而每名骑兵除了座下战马,更缀有两匹轮换马匹的时候,苏烟心中立时一凉。
“大人,威华将军既是前来援护王爷,为何只见一千骑兵?粮草辎重又何在?!”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承亲王在嵬峡关镇守,威华将军又不是前去突袭,为何率军会如此轻装简行?更何况她已经迟来两月之久……
名唤云崖的偏将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那与一般军士不同的格外娟秀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而逝,但还是落在了苏烟的眼中。
“行军途中严禁窃窃私语,你如今既在将军军中,就要守将军的军法,念你初犯,不做计较,但若有下次,军法处置。”明明是长得如此文弱的一个姑娘,但板起脸来的时候却是冰冷的令苏烟都不由得便闭上了嘴,可就在她准备放弃先将疑问吞回肚中的时候,云崖却又偏偏多说了一句话。“……若不是将军她当机立断,你现在又何尝能接应得到援军!”
心中的疑惑越扩越大,但此时苏烟也只能安静下来随着姬玄靖姗姗来迟的骑兵一路狂奔,大军调整了一次方向,苏烟才知道原来昨夜她的奔逃已经彻底偏离了陵城古道,而奇怪的是,她竟然在偏离的方向上遇见了威华将军这般急切的援军。
……但不管怎么说,嵬峡关所在的祁嵬山脉已经近在眼前,虽然天空中十分澄澈没有升起狼烟,但苏烟的心情就是不能平静下来,她现在也只能紧抿着唇,在心中期盼承亲王还没有率军行动。
嵬峡关十分险要,下关山路崎岖只容一人一马独行,在临入关前,大军才终于停下整备。
苏烟如今的身份很是微妙,她虽然连军衔都没有只是个小小的传令兵,但却是承王军中所出,更何况姬玄靖亲口吩咐由偏将云崖带着她,所以在大军停止行进云崖立刻便打马上前至姬玄靖左右时,苏烟犹豫了一下,也就策马跟了上去。
“……将军,此举实在太危险,万万不可。”
而她还未靠近,就已经听见之前询问她身份的军官秦许正在规劝那个火红色的身影。
“将军,末将以为秦都统所言甚是,还是遣兵卒先行探路为上,此地太过险要,若有埋伏,将军孤军深入前后照应不全,怕是凶险。”
苏烟小心在一旁勒马,而云崖也已经加入了劝阻的阵营,看来……是姬玄靖太过担心承王安危,竟打算在前方军情不明的情况下让大军一字深入,而她自己更是要在前压阵。
不管怎么说,此举也实在太过鲁莽了。
“虽有所虑,不得不往,按照陆泉所言,王爷情形危险,军情瞬息万变,如何还等得及探马来回?我意已定,白云崖、秦许听令。”
“……末将在!”
“云崖遣一队士兵先行,每人前后间隔十丈,探路途中如有变故则前后通传,大军随后,统一按百夫长令旗行进,不得有误。”姬玄靖十分果断道:“秦许,你押于队末,无论前面出现什么状况,都只见令旗行动,阵型决不可乱!”
“末将领命!”
白云崖、秦许两人领命而去的时候,姬玄靖回头正看见苏烟一人策马立于她们不远的身后,她的形容之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之前那一丝怒火似乎都已不见,这一刻,姬玄靖的确与承亲王无比相像。
“你过来。”女子朱唇一动,不怒自威。
“是。”只是奇怪,苏烟此时却偏偏没有了初见时的紧张,不知究竟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气质,但只要想到此人是承亲王的长女,苏烟就很难提起什么戒备。
但苏烟和承亲王……也只不过说过那几句话而已。
“你叫陆泉,可与陆然陆将军有何关系?”姬玄靖问她话时,却没有回头,只是那么向前望着嵬峡关的方向。
“……正是家母。”尽管,苏烟并没有见过她。
“现在王爷身边已经不足百人,只亏得陆将军拼死相护了吧。”姬玄靖的音调忽然缓了下来,听得出来,她对于陆然此人很是敬重。
可是……
“将军,家母已经……”苏烟没有将话说完整,但是在这沙场之上,她的省略已经可以说明很多,所以姬玄靖终于还是回了头,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什么。
“怪不得……王爷会派你前来传令……呵呵,没想到承亲王府中走出来的人,却也只得落在这般马革裹尸的下场……陆泉,我且问你,若是我们这一路走下去,见到的是嵬峡关已失的场面,你待如何?”
“……在我出关之前,王爷曾有令要我交代给将军,说的是……让将军不得耽搁,率领援军支援嵬峡关,若援军到时此关未失,则助王爷退敌,若是……嵬峡关已失,则要将军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夺回关隘。”苏烟一字一句的复述,这些话,不过是昨夜承亲王吩咐于她,此时想来,却不知为何竟有些恍然。
“这是王爷之令,本将是在问你,若是嵬峡关已失,你待如何?”
“……”苏烟沉默半晌,然后回答:“愿为犬马,随将军为王爷报仇!”
“不错……嵬峡关是失是得,那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自会踏平西蛮,让她们一想起今日此举,便痛心彻骨,悔不当初。”
这一刻,苏烟不能理解为何坊间朝堂会对这位郡主有着绮襦纨绔的评价,因为她只觉得姬玄靖毫无感情的说出这句话时,她背上一阵寒凉。
“将军,现在还没有定论,烽火狼烟并未燃起,想来王爷她们还未……”
只是苏烟的话却终究没有说完,白云崖就已经整军归来。
“将军!末将已传令下去,大军准备完毕,请将军下令行军!”
“行军!”
“是!”
一千人的队形被彻底拉扯开来,这般壮观的“一字长蛇阵”苏烟是第一次见到,她仍然是跟在白云崖身后,行在中路,心中的不安却是止不住的不断扩大溢出。虽说姬玄靖最后想出的办法的确能够防止嵬峡关已丢后敌人在谷道上方埋伏,但即使如此,风险也没有被完全规避,若是真的有什么突发状况,她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完全要看这支军队的训练水准了,只要有一队令旗挥错,那么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苏烟无法判断姬玄靖究竟是太过心焦还是当真有此信心把握,只是她一路都提心留神周遭情况,就这么忐忑的到达了祁嵬山谷底,嵬峡关近在眼前,而苏烟也终于借着更高的地势,看到了不过阔别一天的嵬峡关口。
只是,才看了一眼,她就已经愣住了。
不管战况险恶到何等程度都没有倒下的承字帅旗不知去了何处,而原本竖立帅旗的地方……如今却挂着一排鲜血淋漓的头颅。
“!!!”
那一刻,苏烟真的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如何,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在六岁那年确定了以后要穿越的空间类型的一刻就已经开始做起了心理准备,这些年来她各个科目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管是战术、兵器、骑术甚至是医药,这些在冷兵器时代战场上会用到的东西她统统都懂,可没想到的是,她唯一不懂的东西,却是死亡。
她是穿越者,从出生以来就注定将要前往一个陌生的世界空间迎接死亡,家人、朋友,这些对她来说几乎只是一种称谓一个符号,她有着四个嫡亲的妹妹,可也只是如此而已,苏烟在这一刻突然想象不出来如果有一天她听说了亲人逝去的消息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即使会有这样一天,她也早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消息。
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弥漫在其中的寂静却并非军法所致,而是一股沉闷的压抑覆在其上,让她喘不过气。苏烟抬头的时候,恰好能看到正对着她所挂的那个头颅,那个叫做景锵的女子,曾为了她的死而复生而笑的合不拢嘴,亲切的叫着她猴儿泉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嵬峡关已失!”
白云崖判决一样的五个字,终究是将苏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立刻又赶往姬玄靖身边,而苏烟愣了片刻,也终是追了上去。
“将军……还未曾见到王爷,想是被敌军所俘也未可知,只是既然嵬峡关已失,为何我们这一路都未见埋伏,且不见关上帅旗?”
“……”姬玄靖的目光冷然,却未发一言,而此时城楼之上忽然冒出一排人影,虽然弯弓以待,但这些人看见大军临下却不见丝毫惊慌,甚至还优哉游哉的喊上了话。
“来人可是朔华将军齐元青?伊满统领久候了!”
……朔华将军,齐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