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宇一伙人灰溜溜的离开了，不但车子被扣了下来，另外又打了张欠条，惹得边上围观的行人一片嘘声。
阿贝拉和于老板寒暄几句，冷声对身后的小肖说：“推我回去！”
于老板招呼不远处的刘小兴说：“阿兴，怎么不送送弟妹？”
弟妹？
刘小兴脑袋一炸，挤眉弄眼地对他摇摇头，连忙上车快速离开。于老板看向他驶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小子，越活越回去了，真不知道在国外怎么混的！”又见阿贝拉面色不虞，讪笑道，“徐董你放心，回去我给阿兴说道说道，你先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小肖和杨小君推着轮椅走进住院大楼，过来过去的行人指指点点，两人已经感觉到暴风雨即将袭来。
进了病房，阿贝拉鼻翼翕动，胸脯不停起伏，小肖苦着脸看看杨小君，杨小君低声道：“徐董，我去叫两个护工来。”
“滚出去——”
小肖和杨小君悄悄退出病房带上房门，对视一眼相互苦笑。杨小君说：“肖助理，你先回公司吧，这边我看着。”
小肖默默地点点头，边走边抚摸额头，待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取出大哥大拨了出去，“喂，陆处，是我……”
逃之夭夭的刘小兴吃完中饭回到招商局，办公室里只有小钱一个人，见他回来热情地招呼道：“天科长，您回来了。”
刘小兴点点头，拿了几份当天的报纸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定，小钱端着一杯绿茶走了进来，满脸春情说：“科长，这是绿茶，静心养气，您尝尝。”
难道这个县的女人都喜欢用茶水来和男人搭讪么？刘小兴翻着报纸，客气地说：“谢谢。”过了一阵，瞟眼办公桌前，小钱还站在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干巴巴地说，“小钱，你去忙吧。”
“我那边不忙。”
“额——”
刘小兴正要找借口，莫建来匆匆闯了进来，见此场景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钱掩嘴偷笑，刘小兴翻翻白眼，你妹的，就算没事也被你说出事来了。“小钱你去忙吧，老莫，我正要找你。”
莫建来讪笑着走向前，虽然招商局不大，总共不过三十人在编，但他有直觉，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背景神秘，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仕途命运，如果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于老板会拍他的马屁？
刘小兴询问了些最近的工作，若是每天枯坐办公室，那是会憋死人的，但莫建来的回答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罗浮县招商局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招商引资，每年县里给的任务是两千万，然而去年上半年威宝公司一次性投资三千万，在罗浮设立宝宁电器，今年二期又追加投资两千万，光是这一家公司就让招商局达成全年工作任务，平日里招商局根本就是个自由衙门，可来可不来，大多数的工作精力都满足于宝宁电器。
难怪白天上班的时候整个楼层中看不到几个人——
刘小兴突然发觉莫建来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诡异的神采，和他对视时左右闪烁，似是有话说又不敢说似的，问道：“老莫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莫建来讪笑道，“我听说科长您和宝宁的徐总是恋爱关系，之前不知道，还请科长今后多多关照。”
“等会！”刘小兴忙打断他的话头，“谁说的？”
莫建来一愣，忽又想到昨天科长的另一个“爱人”来过，暗暗悔恨自己这张臭嘴，这些事人家不愿公开自己提出来干嘛？不过罗浮县这种弹丸小县，传个消息简直太快了，看来得提醒下科长，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为上级着想是自己本分。
“科长，”莫建来思忖着说，“我们罗浮县城不大，有些事情一转眼就能传遍大街小巷，这个——这个，有时候需要注意下影响。”他见刘小兴面色不善，忙又说，“我的意思您别理解岔了，我也是为您好。”
刘小兴烦躁地挥挥手让他出去，在办公室里抽起烟来。
过了半小时，吕浩回来了，拿着一份假条过来请假，刘小兴笑道：“怎么，想女朋友了？”
吕浩摇摇头说：“不是，科长，春节的时候我值班，没回老家，这是补假。”
“哦？”
刘小兴看看假条，大笔一挥，这还是来招商局签署的第一份“文件”，盯着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名呵呵一笑，递到吕浩手中说：“回去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吕浩接过假条，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神色拘谨，刘小兴诧异地问道：“还有事？”
吕浩吞吞吐吐地说：“科长，我春节的补贴还没发，您能不能帮我申请下。”见刘小兴睁眼看着自己，忙解释道，“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要么寄回家，要么在娜娜身上花掉了，口袋里真没多少钱。”
刘小兴问道：“补贴是多少？程序怎么走？”
“八百块钱，您写个申请给我交给局长签个字就行。”
刘小兴点点头说：“那你等会。”说完取过信签，有模有样地写了一份申请书递给吕浩。
吕浩感激地说：“谢谢您科长，要是别的办公室出的条子，拿到局长那都不一定好使，您这条子一定管用。”
“哦，是么。”刘小兴呵呵一笑。
吕浩神秘兮兮地说：“局里都传开了，您和宝宁电器的徐董是恋爱关系，科长，真的感谢您啊！”眼神中写满了艳羡，人家这才是生活，自己过得日子只能算是生存。
刘小兴面色一凛，烦躁地挥挥手让他出去，日，这事弄的，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又点上一支烟，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这个鬼地方着实不是自己能呆的，前世最羡慕的这些公务员，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完完全全就是混吃等死……
小钱有事没事往科长办公室跑，刘小兴不胜其烦，索性在科室人员动向板中写上外出办事，溜之大吉。
驱车在这座陌生的小城中，想找个静心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行至一处河边，汽车后备厢放有齐全的渔具，这是于老板常备的“战略物资”，据说几位县大佬都喜欢钓鱼。
在美国的时候，刘小兴偶尔也会到湖边钓鱼，确确实实，钓鱼是个平心静气的好差事，谁知道刚甩出鱼竿，还没来得及坐定，大哥大又响了。
看看号码，是甘岑惠打来的，刘小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手表没带，估计这会三点半左右，渍咂一声按下接听键，轻声笑道：“呵呵，是老师大人啊，有什么指示？”
甘岑惠的语气很平静，但越平静刘小兴就感到越压抑，就像暴风雨的前奏，她说：“今天坏事做过了？”
刘小兴小心翼翼地说：“嗯，我时刻谨记您的教诲，牢牢遵守您的嘱托，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哪些能干哪些不能干，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三思考的，放心，绝对不给领导添麻烦。”
甘岑惠不说话，刘小兴擦擦额头的汗珠，越想越不对劲，难道小肖那个混蛋都捅到老陆那去了？然后老陆又告诉了她？刘小兴干巴巴地说：“小惠——”
“别叫我小惠！”
刘小兴急忙将大哥大拿开，几近帕瓦罗蒂旋律的女高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突然恨起了这玩意，早上怎么就没让徐董给摔坏了呢！
“是是，甘老师小惠，我——你没事吧！”刘小兴语无伦次地说。
甘岑惠冷冷地说：“死不了。”
吃醋了，浓浓的酸味却让刘小兴感到无比甜蜜，他说：“有件事我要向您汇报一声。”
“说！”
刘小兴快速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和秦开宇、颜飞等人的恩怨，最后笑呵呵的说：“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再说了，那种女人我怎么会看上眼。”
“看来某人还挺得意做一回情郎的。”甘岑惠冷哼一声。
刘小兴一怔，电话已经挂上了，急忙回拨过去，接了，立刻又挂了，再打，仍是接了再挂，来来回回折腾了五遍，甘岑惠方才怒声道：“干什么？”
“我——小惠，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动歪脑筋，我这不是有事求着人家嘛！你放心，等任务完成之后，你叫我干嘛就干嘛，全听你指挥。”
甘岑惠哼声道：“是么？”
“真的我保证。”
“那我问你，你不是说在美国赚了很多钱么，干嘛不拿出来救济百姓，非要去求人家？一块手表都几十万人民币，还在乎这一点，唔？”
刘小兴苦笑一声，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刻意去接近徐董啊！女人心海底针，一点不假。忙说道：“我在美国是赚了一点，带回来的不多啊！美国也有货币管制，不是一下子都能拿回来的，就跟我们国内一样，出国只能带一点点，我还在想办法。你放心，这些钱只要拿回来，我立马交给你，就当是聘礼。”
甘岑惠脸色一红，旋即又冷冷地说：“少胡说八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之中，要是有半点差错，你自己掂量着办！”
“是是，那个，还有个事，你帮我想想行么？”
“什么？”
刘小兴可怜巴巴地说：“最近晚上我老是睡不着，好像是失眠了，我去找了个老中医，老中医说我这是心脉不畅，思虑成疾，需要精心调理，就是还缺一副药引。”
甘岑惠听出了他的意思，怔怔地不说话，想要挂上电话却又有些不舍，正在矛盾交织的时候，刘小兴叫道：“喂喂，同志，甘老师，小惠，在听吗？”
“在。”甘岑惠的声音低低的，犹如蚊呐。
刘小兴笑道：“你昨天走得急，让我给忘了，能不能寄张照片给我，不对，最好多几张，让我在办公室、卧室都挂上。”
啪——
电话又挂了，刘小兴喃喃地说：“我还没说完呢！”无奈地挂上电话，架起鱼竿垂钓。
两个多小时过去，天色渐晚，此刻正值冬季，即便南方温暖如春，鱼儿也是瘦瘦的不够肥美，看着鱼桶里的十几条杂鱼，刘小兴摇摇头，驱车回了庆来大酒店。
车子交给迎宾员，刚进大厅，大堂经理过来招呼道：“先生，宝宁电器的肖总助过来找您，在凤首厅。”
刘小兴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包间里只有小肖一个人，笑呵呵地等着他。刘小兴放下手提包，叹道：“哥们，你可把我整惨了。”
小肖哈哈一笑，郑重地伸出右手说：“我叫肖剑，是这次任务负责人。”
“天兴。”刘小兴亦是郑重地伸出右手，终于又找到了点组织的感觉，不过总觉得跟地下党似的。
肖剑说：“来，咱们边吃边聊。”
“那好。”
两人的饭菜比较简单，也只是饮用了两瓶啤酒而已。肖剑的性格很随和，不是个假惺惺的人，根据他的介绍，半年前便被陆摘星派到香港，先是在威宝总部呆了三个月时间，然后调到宝宁公司做了总裁助理。
刘小兴问道：“这次任务和宝宁电器有什么关系？”在他来罗浮之前，陆摘星一直没有告诉他任务的具体情况。
肖剑喝了一口啤酒，说：“目的地是在欧洲，具体地点还不得而知，对方是一名意大利人，早年曾服务于SIS，手上有我们要的东西。对方要的价码比较高，我们又不便直接出面，只好委托威宝公司。”
“SIS？”刘小兴皱皱眉头，军情六处以往只是在杂志或影视中出现过，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和他们发生交集。
肖剑悄声道：“老陆花了很大力气才接下这个任务，原本是四处接手，已经办了三年多，对方很狡猾，一直不肯和我们接洽，现在眼见收尾被我们抢了过来，四处的处长不知道和老陆吵了多少次。”
刘小兴呵呵一笑，陆摘星的心思他怎么不知道，不过这些领导之间的争执就不是他来多问的了。他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肖剑面色一滞，苦笑道：“本来是打算月底，谁知道现在在徐董这边卡了脖子。”
“唔？什么意思？”
肖剑说：“威宝动用了一大笔资金，必须经过董事会批准，当时申报的项目是到欧洲购买数字导航亚洲地区专利。徐董在董事会上提出质疑，老董事长又不便明说，你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脾气，只要她怀疑的事情，就一定要严查到底。”
“她的脾气？”刘小兴下意识地摸摸后脑勺，“今天算是领教过了，那现在有什么打算？”
肖剑呵呵一笑，却又有些苦涩，“徐董非要和我们一起去。”
“什么？”刘小兴惊讶地说，“这怎么可以？”
肖剑摆摆手说：“别提了，董事会上徐董联合其他董事发起动议，怀疑这份采购合同，当时要不是老董事长硬压下去，估计老陆现在还在搓脑门。不过这也不能怪徐董，原本威宝的流动资金大多是为了投资宝宁电器的，准备明年到美国上市，被我们这么一搞，她又要伤脑筋了。唉，这个女人太强势。”
刘小兴诧异地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先等徐董把伤养好再说吧！”
刘小兴急道：“等个屁啊！她这是伤筋动骨，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三个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实际上，刘小兴急的是自己。
肖剑皱眉道：“照我想，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说说看。”
“宝宁的录像机市场刚刚打开，但销量还不是太理想，你不知道，因为销售这块我成天受气，奶奶地，要不是为了任务，我早特么不知道去那逍遥了。我听老陆说你以前干过村长，对销售这方面很有经验，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刘小兴思忖片刻，肖剑拍拍他的肩膀说：“徐董现在对你有成见，如果你能替她打开录像机市场，我们的难题就有可能顺势而解，而且你也和她改善一下关系，你不是请她帮忙么，那简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不知道，其实徐董也挺不容易的。”
“她还不容易？那看来你我活着就算是运气了。”
肖剑呵呵一笑说：“你没有近距离接触徐家，里面的情况你不了解，其实前天晚上的车祸，是徐董的哥哥威少干的。”
“徐子威？”刘小兴想起那个个头不高、常年阴着脸的奶油小生，下意识地摇摇头。
肖剑说：“徐董的能力在公司是数一数二的，这点毋庸置疑，董事会十六个董事，至少有十个人支持她。而威少呢，是老董事长的独子，进入公司比较早，但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成绩，徐董刚进公司就一直在国外拓展市场，可以这么说，现在威宝海外的摊子有一半是徐董铺开的。你别看她是宝宁电器的总裁，实际她还一直兼顾海外市场，所以我这个助理每天头痛的紧啊！”
刘小兴倒吸一口冷气，威宝在海外分公司繁多，让这么个女人撑起来，确实不简单。
肖剑又道：“三年前徐董刚进入公司的时候，威少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威胁，虽然徐董的股份不多，但话语权与日俱增，有时候老董事长也觉得有些尾大不掉，却又偏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小兴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要是指定威少做接班人或者两者分家不就得了。”
肖剑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顿时浑身发毛，骤然躲开，看向肖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肖剑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