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出了病房，肖剑唉声叹气地带上门，陈点拍拍胸口说：“这下完喽，还有二十多天，我们怎么完成两千台的销售额啊！”
赵明雨看看满脸不在乎的刘小兴，抿抿嘴唇说：“大不了辞职不干，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怕什么！”
刘小兴反问道：“你们每个月的销售额是两千台？”
两位姑娘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精彩。赵明雨说：“这是徐董下的任务，以前只要完成百分之六十就行了，但这次——”
肖剑拍拍他的肩膀说：“哥们，要不咱们去耿老板那看看，给人家……”
刘小兴不屑地道：“要去你去，我没那心思。”
肖剑见他的模样，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方案？”
刘小兴笑道：“先回去再说，还不成熟。”
听他胸有成竹的意思，肖剑马上多云转晴，长舒一口气说：“这次徐董气得够呛，就看你小子能使什么好手段了！”
陈点插嘴道：“只要能完成任务，徐董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刘小兴点点头，或许是吧，依照徐董的强势和对自己哥哥的隐忍，这个女人确实不一般。
闹了这一出，中饭还没吃，四人在路边随便将就了点，回到宝宁电器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肖剑特意带着刘小兴走一遍产品展示厅，宝宁电器主打的产品是录像机，另外还生产电子游戏机、学习机、随身听等小电器，种类不是很多。通过肖剑的介绍，刘小兴心底暗暗有了腹案，不过还需要到市场考察一番，不能早早地下结论。
根据肖剑的介绍，现在华南的录像机市场日企和台企产品是主流，宝宁的广告打了不少，但效果一直都不是很理想，而且销售队伍不稳定，也是限制因素。肖剑一直忙得焦头烂额，却仍不得要领，照他自己的话说，情愿去堵子弹也不情愿干这份受罪的差事。
宝宁电器一共有三个销售部，一部负责国内市场，二部专门负责华南市场，三部则负责拓展港澳台地区，大体上一部的成绩比较好，不过徐董仍是不满意，远远没有达到她当初在开创宝宁电器时设定的目标。
按照刘小兴的理解，阿贝拉这是急功近利，急欲打开市场并吸引外资合作，以求盘活壮大整个威宝，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
销售二部一共二十六人，其中一大半还在外面跑市场，常坐办公室的只有五个人，另外三个也是年轻的小姑娘，负责接接电话招待客户什么的，因为是新手，对销售这一块均都不太熟悉。
进了总助办公室，办公室内简洁大方，数盆罗汉松、橡皮树摆在四周，倒显得别有一番风味，令人善心悦目。刘小兴问肖剑道：“这里没有老销售？”
肖剑点点头说：“日企和台企的回扣和提成比宝宁要高，销售精英都往他们那里钻，宝宁开厂不到两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也没办法。”
刘小兴呵呵一笑，拿出香烟刚要点上，肖剑忙摆手道：“在这里别抽烟，宝宁是全厂禁烟的。”
“哦？”刘小兴正要收起香烟，忽然想到两年前碰到阿贝拉时的场景，皱眉说，“不对吧，好像这个徐董也抽烟，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肖剑笑道：“不是的，徐董抽烟不假，但从不在公司里面抽，在外面碰到应酬的时候才会偶尔抽一支，那也是遇到让她烦心的人和事才会点上。”
遇到烦心的人和事？刘小兴哑然失笑。
两人又聊了一阵关于产品的事情，眼下也只有解决目前的问题，才能执行下一步计划，肖剑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刘小兴身上。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肖剑喝道：“进来！”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走进办公室，肖剑介绍道：“阿兴，这是我们销售二部的李经理，部里的骨干，帮了我不少大忙啊！李经理，这是我同学天兴，临时过来帮下忙。”
李经理客气地向刘小兴点点头，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对肖剑说：“肖总，一月份的业务提成怎么还没有到位？”满脸的不虞之色，丝毫没将肖剑放在眼里。
肖剑轻咳一声说：“这个嘛，是这样的老李，一月份二部的销售额是一千四百台，完成了公司任务量的百分之七十，徐董已经在考虑提成的事情，多次提到过你的业绩，一直都是赞叹有加的，我这边也忙，徐董那边我会盯着点，你稍安勿躁。”
李经理不耐烦地从手包里拿出一张信签说：“徐董的考虑，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这是我的辞职信，你签签字让我走吧！”
肖剑一惊，忙站起身说：“别介啊老李，你走了我们二部就等于少了根顶梁柱，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给你争取。”
肖剑越是捧着人家，李经理越是把鼻孔昂的高高，将辞职信往桌子上一扔说：“肖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宝宁的提成实在让我受不了，有哪个月能完成任务量？”
肖剑陪着笑脸说：“公司有公司的计划，我们有我们的难处，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总之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解决，我知道你拖家带口不容易，要不我先帮你解决点实际困难？”
李经理晃晃脑袋说：“不了肖总，我们同事一场，不妨和你明说，东管一家公司开出了优厚的条件让我过去，那个条件比这里优越太多，实在对不住，这份辞职信你今天务必给我办了，我现在先过去给小雨她们交接。”
李经理扬长而去，肖剑正要追上去再做挽留，被刘小兴拉住说：“别叫了，人家这是铁了心要走，你在怎么全都没用。”
肖剑苦笑一声说：“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个老李能力很强，来了三个月，一个人的业绩就占二部的三分之一，他要是走了，徐董估计杀了我的心都有了。不行，我得给徐董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肖剑说着给刘小兴打个噤声的手势，拨通阿贝拉的电话详细说了一遍。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模样，看来这个徐董的杀伤力果然不一般！刘小兴呵呵一笑。
肖剑挂上电话说：“徐董让我先稳住老李，实在不行就带到医院去，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安排两人带你去工厂参观下。”
刘小兴摆摆手说：“这倒不必了，我去市场调研调研，特区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正好一起办了。”
“不单单是特区，还有东管、省城那边，要不我派两个人跟着你？”
“怎么，对我还不放心？”
肖剑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你能把事办成，什么事情都由我顶着。”
刘小兴撇撇嘴，“得了吧，你先去把老李安顿好再说，等我有了具体的方案再说。”
肖剑追问道：“多长时间？”
刘小兴看看窗外忙碌的工厂，缓缓地说：“最多五天！”
……
五天后，阿贝拉出院回到宝宁电器的办公室，韧带撕裂无需手术，只要打上石膏养着便是。肖剑立刻将刘小兴准备的销售方案送了过来，据说，刘小兴只用了三天半时间便拿出了这套方案，因为在特区处理个人私事耽误了一天，现在，去河边钓鱼了。
阿贝拉挥挥手让肖剑出去等候，翻开了这份新鲜出炉的方案。
方案一共六页，消息量有些大，不过做得倒也工整，总体而言分为五大点，看到第一点，阿贝拉的眼睛就跳了一下。
其一，凡是拖帐欠账未付款的客户一律停止供货，如退货的全部收回；
其二，生产线开足马力，公司仓库至少备货四万台录像机；
其三，录像机的操作界面、按钮、遥控器一律使用汉字；
其四，原先在市县级媒体做的广告暂时停止投放，单做省级媒体，限东南地区；
其五，申请二十万广告费用和活动费用。
第一条和第二条很好理解，就是大量囤货，而第三条也并非难事，汉字操作的录像机市场上也很常见，宝宁之所以采取英文界面，是为了显示高端和迎合消费者心理。
英文操作的洋气，上档次，体面，而中文界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大路货，故而市场上国产录像机大多也是英文操作界面。
说白了，就是虚荣心。
故而日企、台企等主流录像机都是采取英文界面。
第四条和第五条更好理解，这个大圈仔是准备搞一次大规模的促销活动，故而要大量囤货。
关于市场调查的一些数据，阿贝拉只是一眼带过，作为企业的掌控者，她不需要这些数据，她要的是出货量和销售额。
在宝宁电器刚创办的时候，也曾在特区、省城两地搞过促销，但内地人对于录像机的热情让阿贝拉大感失望。有钱人宁选贵的不选对的，普通市民只选便宜的，所以宝宁录像机这种走中档的价位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尴尬境地，生产也没有完全开足马力。
这个大圈仔到底要干什么？
若是降价促销，阿贝拉是不同意的，因为目前刚刚起步，宝宁的流动资金她心里有数，但刘小兴所作的销售方案最后一句话让她有些不明就里：录像机出厂价一律持平。
因为中国面积太大，故而在市场销售时分了数个价位，西北、东北最低，这样一是运输成本和管理费用增加，二是为了给市场业务员增加收入，而华南地区则最高，但投入广告的比例却是最高的。
边上的杨小君将各种文件标上颜色资料，以示轻重缓急，见阿贝拉一手叉在秀发间皱眉凝思，许久没有见到徐董如此慎重过一件事情，轻声道：“徐董，文件全部整理好了，我出去了。”
“嗯。”阿贝拉答应一声，突然眉头松开说，“你把刘小兴的资料拿来给我看看。”
“好。”
杨小君从档案柜的角落里翻出资料，那上面还有阿贝拉两年前写的评语：好胜好动，占有欲强。禁不住展颜一笑。
阿贝拉见她满脸笑意，嘴角一扬：“你笑什么？”
“徐董您还在生他的气？”
阿贝拉轻哼一声，“他？若是真有本事的人，有脾气也是应该的，若是没本事的人，有脾气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杨小君记得，阿贝拉曾将人分为四等，最低等没本事有脾气，在社会中磕头碰脑之后会变成第三等，没本事没脾气，然后被社会慢慢同化，而第二等则是有本事有脾气，这种人也比较常见，多是得意之人，而第一等却是有本事没脾气，却是凤毛麟角，几同圣人。
阿贝拉略略看过一眼，眼神中闪过丝丝疑惑，“你去把肖剑叫过来。”
很快肖剑进了办公室，“徐董，您找我。”
“天兴的方案我看过了，字我也签过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肖剑大喜过望，毕竟他来这家公司没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就算是特勤，他也是人，也有好强的性子，刘小兴能做到，就是给他脸上贴金，接过方案连声道：“谢谢徐董，前些天耿老板那事——”
阿贝拉摆摆手，从抽屉里取出女士烟和打火机，肖剑顿时心里一沉。
当肖剑闻到女士烟的薄荷味时，阿贝拉说：“小肖，你是金董的远方外甥？”
金董是公司的第五大股东，肖剑的身份假托与他，这一点阿贝拉是明白得很，为何现在又要这样问？
“对啊徐董，您这是？”
阿贝拉不经意地说：“前天金太太住院，我让小君去了趟。”
这话不用说的太明白，肖剑暗叹一声，虽然给金太太也送过礼，碰过面，但自己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外甥”确实让人家起疑，再想到那个不把风的嘴，肖剑禁不住又暗叹一声。
难怪90654说徐董就是个黑山老妖，摸底都摸到自己头上来了。
肖剑搪塞道：“我从小在国外生活，舅妈对我没印象也是情有可原。”
阿贝拉不经意地笑了笑，这个笑容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又收起了神色，“是吗？或许吧，既然你从小在美国生活，不知道有没有去过黄石？”
黄石公园那么著名，肖剑自然知晓，也曾去过一次，笑道：“以前学校放暑假的时候经常去。”
“哦，据我所知，黄石公园的西大门有处奇景，好像叫费勒德罗格里吉，你清不清楚？”
肖剑咬咬舌头，鬼知道什么是费勒德罗格里吉，好像是个人名，但又不能确定，不好意思地说：“徐董，黄石公园那么大，景色又那么多，我实在想不起西大门的风景。”
“肖先生，我希望和你的上司见一面。”
肖剑倒吸一口冷气，“徐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很明白。第一，你根本就不是金董的外甥，金太太和金董是青梅竹马，金董家的所有亲戚她都知道，唯独不知道你；第二，黄石公园根本没有西大门！爹地和内地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业务往来，但动用这么一大笔资金，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我猜的没错，欧洲的这笔生意肯定和电子设备有关联，否则你不会从不去跑市场，而是隔三差五往生产部跑。你说你去学习经验，难道你一个国际贸易专业的高材生还喜欢做工人？”
肖剑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巴子，原来这个阿贝拉老早怀疑自己了，自己千防万防，被人家一言戳破的感觉还是这般难受。
若怪，只能怪呆在宝宁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肖剑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强势女人的威慑中。刚下车间的时候，阿贝拉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肖剑自以为借着总裁助理的名义到车间视察工作也理由充足，但在阿贝拉将销售二部交给他之后，仍经常往车间跑，这确实说不过去。
既然话说破了，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自然不可能将事情点破，即便阿贝拉再强，上面还有个徐董事长呢！
肖剑掂量着说：“徐董，这件事情请你不要过于追究，对大家都不好。”
“威胁我？”阿贝拉冷声道。
“不是不是——我不便明说，还请徐董谅解，那我先去忙了。”
肖剑闪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刻拨通了刘小兴的电话，“90654，这个徐董已经在怀疑我们的身份了，你自己注意点。”
徜徉在河边阳光中的刘小兴不以为意地说：“你是负责人，我心里有数就行，要是解决问题，你还得找上级。”
肖剑苦笑一声，你小子倒是乐得清闲，挂上后拨通了陆摘星的电话，办公室座机、家里的电话和陆摘星司机的手机全打了一遍，才知道老陆这会正在海子里。肖剑将事情告诉他的司机兼秘书，让老陆尽快安排，挂上电话后喃喃地说：“老陆这会去海子干吗？”
陆摘星去海子干吗？自然是为了刘小兴和甘岑惠的事情，这事摆在他面前，不得不问。
刘小兴这混球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小惠一日三惊，连夜乘军航赶去东南？
这是陆摘星最大的疑问，按常理而言，甘岑惠大刘小兴十三岁，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可能性，但世事难料，而甘岑惠的性格，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甘岑惠一直坚持说刘小兴现在还属于训练阶段，具体结果要等到欧洲任务之后，合格还是不合格，到时候答案自然知晓。
在四处的时候，甘岑惠曾有个外号：冰山。实际应该加上“美人”两个人，但没有人敢说她美，这是因为她有个强势老爹甘茂良。
要是甘岑惠和刘小兴真的好上了，估计甘茂良能扛着枪满世界追自己。
甘茂良最好的就是面子，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甘岑惠曾对陆摘星说过，刘小兴此人有些天马行空，并不是特勤的最佳人选，必须要经过一番狠狠的磨炼。
难不成？
陆摘星每想到此处，心里就有些打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他是明白的，何况都是过来人，人这个物种，最害怕的就是动感情，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不明不白的恨。甘岑惠对于刘小兴，到底是动了心思还是出于磨炼，陆摘星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甘岑惠见到陆摘星之后，并没有过多的言语，而是让他转给刘小兴一封信，要在他从欧洲回来之后才能转交。
信口是并没有封上，捏起来有些发硬，里面应该是一张照片。
坐上汽车的时候，陆摘星抽出照片看了看，顿时苦笑起来，小宋将肖剑汇报的情况说了一遍，陆摘星沉吟片刻，吩咐道：“去香港。”
